第350章 晚来天欲雪（上）

翠玦坡的地脉在发出垂死的呜咽，山体皲裂处汩汩流淌的琥珀色血泪，在月光下凝结成蜿蜒的河川，将整片谷地浸染成上古巨兽溃烂的脏腑。夜兰足尖轻点崩落的岩枪，玄色披风在罡风中猎猎作响，腰间鎏金铃铛骤然炸开二十七道降魔金印，每道符纹都似衔着佛前灯火的怒莲，将青龙翻涌着黑雾的腐肉灼出焦香的裂痕。当龙尾裹挟着星屑扫来时，那些束缚着孽龙的玄铁锁链竟在飞溅的龙血中蚀出星渊般的沟壑。

"这般狼狈姿态，可就不像您了……前辈。"夜兰的络命丝缠住龙角时，鎏金眼尾掠过讥诮的寒芒。纤指勾起的刹那，九道岩脊破土而出，其形若帝君掷下的贯虹之枪，其势如璃月港千年不灭的明霄灯。青龙的竖瞳已被深渊浸透成紫黑色，却在岩枪贯体的剧痛中挣出一线清明——那截碧玉剑尖正颤抖着刺向心口，是林涣残存的意识在操纵龙爪自戕。

云层忽被灿金剑光撕开，恰似岩王帝君凿穿层岩巨渊的第一缕天光。荧的身影逆着月光坠落，发梢沾染的星屑与青龙溃散的流萤共鸣成漩。

半日前，逆位风神象所在处，戴因斯雷布的剑锋即将斩落使徒首级时，鎏金剑光如毒蛇吐信逼退他三步。派蒙的惊呼噎在喉间，看见她荧踉跄向前，发梢拂过神像底座时抖落细碎星辉。

"你学会用凝固的月光酿酒了。"

空自阴影显形，掌心流淌的金色光焰凝成利剑。他抚过剑身的动作温柔如梳理妹妹额发，剑锋却抵住戴因咽喉："可惜品酒人该是共饮者，而非坎瑞亚的未亡人。"

荧的指尖嵌入掌心，血珠坠在神像基座的塞西莉亚花上。花瓣吸饱鲜血，竟凝成林涣发间玉簪的碧色："跟我回家，哥哥。"

"家？"空的笑声裹着地脉深处的雷鸣，"当七神将坎瑞亚子民碾作深渊蠕虫时——"剑光忽闪，使徒头颅滚落地面，漆黑血液蜿蜒成倒悬王冠图腾，"我们的归途只剩复仇的余烬！"

戴因的剑鞘砸在岩壁迸出火星："五百年过去，你的剑依旧只刺向故人咽喉么？"他扯开领口，诅咒纹路如蛛网爬满脖颈，"把她对光的眷恋炼成棋子，用仙骨铺就登神长阶...这便是你许诺的新世界，这就是你送去璃月予她的生辰贺礼？"

"戴因，你说的是......"荧有些不敢置信的望回来。

戴因的独眼凝成坍缩的星漩，碎芒如淬火的金刚杵刺破夜色：

"那位与你共饮山月的挚友，亦是与你眼前这个人，以及我……鱼雁往还五百个春秋的故人。"

他指节叩击剑鞘，迸出的火星化作璃月港不眠的霄灯，

"当层岩巨渊的地脉沸腾如熔炉时，她曾左手执笔绘降魔符篆，右手泼墨写往生悼词——"

独眼中的星火突然暴烈如焚风，

"我们都以为她吞下业障的毒，是为换凡人半甲子阳寿。"

指腹抹过剑刃渗出的黑血，竟在地面绘出林涣消散时的星轨，

"却不知这毒...早被某人炼成了蚀骨的锁。"

荧的瞳孔骤然收缩。记忆如利刃劈开迷雾——原来那日林涣匆匆作别之时，发间玉簪坠落的流苏，原是深渊诅咒具象化的锁链。

“ 所以那日她教我编织的往生绳结...…是准备为自己系上魂归的铃铛？哥哥，你为何……！”

空微微侧头，抚过剑身的动作温柔得像触碰妹妹的发梢，“对于我来说，这一局棋，无论输赢，皆为我所乐见。若星辰坠入深渊，她将永脱污秽的囚笼；若升入高天...我便能获得，足以动摇天空神座的筹码之一。如这局棋的终章——不正是荣誉骑士小姐所擅长的单选题吗？”

"可是，你看错了三件事，哥哥。" 荧反而淡淡的笑了，"阿涣从不追求永恒的自由，只要问心无愧的当下，你看轻了她对这个世间的责任与对重要之物的珍视，看轻了她的落子无悔；而戴因先生守护的夜从非葬礼......"

剑光斩落空一缕银发，"而是生者还能选择的未来！"

被斩落的发丝化作地脉新生的琉璃百合，与此同时，翠玦坡传来清越钟鸣——往生堂檐角的铜铃接住了五百年前坠落的流萤。林涣残存的星尘在铃声中聚合成半透明虚影，腕间翡翠珠链叮咚作响，恰似她教荧酿制蒲公英酒那夜，望舒客栈檐角晃动的风铃。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至于我，品酒时…..."荧的剑锋燃起青金交织的火焰，"我只敬同饮者！"

天星轰然坠落，却在触及地面时迸散成万千蒲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