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又宰了几个染了灵炁的妖人。二人匆匆地回到船上。
天还没亮,敖氏船运的船工便上了甲板开始收锚。缆绳扰动江水哗啦啦响,船壁被缆绳擦出咯吱咯吱声,应和着低沉的嘿哟嘿哟的号子。
二人站在船头,看着缓缓移动的港口。
杨暮客问季通,“杀了这么多人,心中可有杂念?”
季通弓着身,低头说,“小的把自己当成少爷手里的刀。不作他想。”
阴府的判官趁着天黑骑风赶来,杨暮客跟判官说,“事情都是我身后的护卫办的,功德记在他身上。”
判官拿出道牒写了几笔,欠身说,“已按上人吩咐,将事情如实记录。小神这就把道牒还给行走大人,不再打扰大人静候朝霞。”
季通看不见阴司判官,但能察觉阴风吹过。低头美滋滋一笑,这一夜也不算是白忙。
走了一夜,杨暮客心中的怒意其实早就涨到了九成半。他等着一个宣泄口,他明白,这怒意不能无缘无故地发出去。
这港里的事情没什么值得上他这九成半的怒意。
愤怒是杨暮客自己心中量化的。因为他一直在评估自己还剩多少理智。至于感受着理智的量化便极为简单,他还剩多少皮相包裹着厉鬼模样。小道士有骨有血有肉,但若开天眼望去,如今杨暮客的人形只剩下一张皮。
一次次,杨暮客忍了下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凶恶欲念要撑破了这人形皮相,尽情放肆地喧闹一场。
只差了一点点,他就忍不住了。哪怕把青鬼法相的阴气尽数化作了一颗丹丸交给玉香保管,哪怕他修持正道行功德,哪怕他已经停了课业。青鬼的本来面目一直不曾变化。他明白青鬼终究还是要吃人的,就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能不能忍到化身成人那一刻。自此世间再无青鬼本相的杨暮客。
天边一抹鱼肚白,江面殷红一片。
杨暮客终于让心思平静下来,对着一旁的季通说,“来日教你清晨日出的望炁之法。可观紫气东来,存阳气与内府之中。若有朝一日,你能化炁为力,运转周天,将炁存于丹田气海。你便是真正的俗道了。”
季通眼光一亮,“小人定然好好修持少爷教授基功。”
“走吧,回去歇息。”
早上杨暮客回屋刚睡着,蔡鹮替杨暮客过来给小楼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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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香服侍着小楼穿衣打扮,小楼问蔡鹮,“他晚上又去了一夜?”
“回小姐,少爷昨夜里是受阴司神官号召,平息留安港人祸。”
小楼端起汤碗送入口中一勺,玉香小心翼翼地将花簪插入发髻之中。小楼从镜子里头打量了下蔡鹮,“你这两日跟少爷越发亲近,可是起了什么花花心思?”
蔡鹮抬眼看了下赶忙低头,“婢子就是尽心尽力地服侍少爷。”
小楼哼了声,“服侍他,要大庭广众地喂他吃胭脂?喂他去尝舌头?安排你去服侍他起居,不是让你去坏他修行。我家麒儿是修道的种子。他这几日被你勾引变了性子,你当我看不出来么?”
蔡鹮抿嘴,“婢子不敢坏了少爷修行。婢子明白这一生都依仗着少爷,自是明白分寸。”
小楼点点头,“你若能明白分寸就好。我晓得这船上姑娘众多。你自是提防着那姜家的女子,也提防着敖氏的姑娘。你本来也是贵家的姑娘。显摆给她们看,也没什么。她们俩入不得我弟弟的房里,这一路还要往东边儿走,这俩姑娘可舍不得她们家中的富贵。以后收敛些个,若是想逗我弟弟欢喜,房中随你去。莫要在外头让人看去嚼舌头。明白了么?”
“是。小姐。”
帮小楼梳妆完了,玉香又端来些点心做早餐。杨暮客这大肚汉不在,吃得简单些。小楼几块糕点入腹,便吃饱了。玉香端着食盒去后厨跟蔡鹮一起吃早饭。
小楼独自在屋里,把那花间戏的盒子打开。那个戏折子里叫做西子的坤道从红墙上走下,腰间挎着一柄长剑。不知何时,小楼已经腻歪了文弱的女子模样,更喜持剑坤道的形象。
西子穿梭在竹林间,持剑飞舞,也似是满足了小楼的飞天梦。
每日都与那些达官贵人打交道,小楼何尝不是心累。这花间戏虽在留安港无人与她同玩,却已经成了她躲避世俗喧嚣的一处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