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老头子，小肚鸡肠，还宰相呢。”秦晚像个流民般走在深宵的内城街上。这里晚上宵禁，半个人影也无，他埋怨文思圣，起码第二天早上赶走他嘛，一边又担心起青鸾来，这丫头头次离开身边，说老实话秦晚也相当不适应。

“怕是要哭鼻子。”秦晚思念着青鸾，本想着用小千山璧联系她安抚，但这东西开启时周围灵力振荡太明显了，有那名高手在可不敢冒险。前面是座三层高的小楼，不知是酒楼还是茶楼，“将就一下，就不找客栈了。”秦晚直接跳到屋顶，躺在瓦片上望着冬夜澄彻的星空。

他要将今天获得的消息理一理，情报必须一点不遗漏地综合分析。

最大的收获是他知道内宫中有不亚于外界的强者。如果单从威胁度比较，可能只比秀州那名恐怖存在低，较他所接触过的其它强者，无论是鬼阳鬼星还是水云烈焰都要高。极大可能是专门侍奉皇帝的杀手。

有这个人在，皇宫就不是说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和青鸾的联系风险也大大增加。“你可不要轻举妄动呀”，秦晚默默祈祷青鸾会知道厉害。那人的杀气在皇帝恕他无罪后消失，短时间只要不主动招惹就好，若是到时候想带青鸾逃跑，必须先想到对付这人的计策。

然后是文思圣和顾小楼的对话。他向皇帝提出不要干涉青鸾选择的要求，其实就是想试探皇帝本人的意思，皇帝回答得很不干脆，表示他未必没考虑过利用青鸾。如果老丈人真的存了和顾小楼一样的心思，要把青鸾送去云国许配给雷家，那早晚自己这边会和萨家发生冲突，这必须要提前考虑好后路。

秦晚有种很古怪的感觉，那就是萨元谟其实知道更多事情。之前汇报完后，老皇帝毫不犹豫下令将抓来的俘虏处死，这是极反常的举动。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下诏投入天牢，严刑拷问幕后主使人才是，为什么急于杀掉？难道是皇帝在维护什么人，这人就是杀手的指使者？

“岳父大人还是萼国这艘船的船长呀”，从皇帝获取情报的速度，从他掌握着强大战力，还有无论文思圣和宇文宗臣，在这位不久于世的老人面前的表现可知，这位寿元将尽的皇帝仍然大权在握。

秦晚决定一早去找何百忌和洛非花。现在手头能做的事情不多，童清奇是一个。明日辰时老人约了他去国医馆，那得赶紧通知这两人才行。不过他们所在潜龙佣兵团帝都分舵是在外城，过去得花些时间。

京城不能飞行，现下又没有兽车可雇，急也急不来，秦晚索性闭上眼睛，打算就这么在瓦顶睡会儿，可纷纭繁复的念头杂沓而至，一时间竟睡不着。想念父母、玄真、若男和青鸾，记挂那个老不修化身师父，恐惧未知的强者，还有对今后要走的路的忐忑。

他抬眼望着头顶星空，星空如同他心中天道的具象，正无私不窥地回望着他。化身说过，无限星空中，每一颗星都是炽热巨大的球体，距离万万里不止，有的星适合灵智之种生息，有的星则是纯粹的能量。不同的星球在不同时空形成不同界面，所谓仙人，无非就是掌握了突破所在界面的方法和力量，能到达更强大界面的凡人。

“仙个毛线！”化身当时很不屑地吐了口唾沫。“无非界面里的流浪汉而已。”秦晚想象不出无数界面的样子，化身问他：“你见过万花筒没有？”“见过啊，爹爹买回过一个，我拆了，里面是些玻璃片和有颜色的小渣渣”。

“界面就是万花筒里玻璃折射出来的景象，诸法本空，但我们人类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所以把万法在不同角度折射下的东西，内心当成真实。不同界面虽然千变万化，但其实只是观照的投影。”

“那你为什么要各个界面乱跑，反观内心不就行了？”秦晚反问。化身嘿嘿一笑说：“好玩。”“那你跑这么远，本体想找你怎么办？”许逊凿了秦晚脑袋一下笑道：“笨蛋，世界上根本没有时间和空间，时间和空间只是灵智生物自欺欺人的东西，本体和我从未分开。你可以理解成笼里蝈蝈唱山歌，苦中作乐而已。”

秦晚当时根本不懂化身在说些什么，只见他的表情有些懊丧，此刻望着星空，不由得回想这些旧事。佛经也说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如果自己感知的世界，都虚妄到连时间空间都没有，一切就是电光石火，那生和死又有什么区别，无非也是不同投影而已。

他有些害怕，倒不是怕诸法空相，而是怕自己的心境跳得太远，在还没有理解本质前放弃追求。“梦幻泡影也好，自欺欺人也罢，身边的人不可能因为这些不管！”秦晚振作精神，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试着回忆“回天一式”，那天秦晚将“遮天”融入裂天三式，在脑海中试着演练后，差点被庞大的拳中至理灌死，之后便如蚂蚁挖山，每次只敢回忆一点点，慢慢修补到自己的战斗中。他的“止动”和“致静”，便是融汇了其中一些皮毛，再加上观摩了赫连无咎的招式所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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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晚后来明白了，正如赫连无咎以人体来画灵纹，回天一式四个拳招也是一套灵纹，契合了极为奥秘的大道，深红王莲意识中那个红色生灭的世界，正遵循着其中的道理。秦晚深深吸了口气，将思维意识彻底放空，胸口处那团星云升至脑海。

实力必须提升，即使冒着被无穷信息灌死的风险。玄真和若男在等待他，青鸾正面临不小的危机，之前那点回忆已经模糊不清，他要重新体验。秦晚知道，那团云有吸纳存储的能力，把它当作缓冲，应该可以不那么快被冲击伤害脑部。

眼中星河慢慢与脑中星河重叠，在九条旋臂正中间，凭空想象出的人影施展出第一式“横天”。“横天”-“绝天”-“遮天”，人影纵跃起伏，犹如在舞蹈和绘画，秦晚俯视着跃动人影，从不同角度体察变化，来了，最后一式“破天”。

无边无际的“道”再次涌入神识海，不过这次事先有所准备，秦晚在信息灌入的瞬间最大程度放弃掉感知，意识与脑中星云化为整体。不听、不看、不想、不掂记，任由浩瀚的真理肆虐。

这次没有恐怖的灭亡感，他再度幸存下来了。

“如果你想知道一个人身高、体重多少，就去看他的脚印”，秦晚这次的做法便是如此。他将神识放空，让回天一式的脚踩上去，虽然不像之前那回接触得清晰，但秦晚相信，在真理退潮的沙滩上，绝对不会一无所获。接下来的几个时辰，秦晚如同拾贝的小孩，追溯着仙道和武道的只鳞片爪，直至头顶星空隐没在初升的朝阳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