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不复,新人再添。
许璃对时间的概念逐渐变淡,唯一的计时方式是离开又回来的允棠。
不知不觉间,临恒老了,新的太子临安再登基。
这临恒聪明到让人要骂他狡猾二字,许璃曾为他选三师,他倒好,直接把临安丢给许璃教。
于是,临安登基为帝,许璃不只是启神殿的掌权者,还多了个帝师的身份。
国师,帝师.....都带了个师字,似乎是一种别样的传承。
临安登基前已是太平盛世,盛元皇都也成了中原的安乐之都。
曾经的安乐郡主见了真正的安乐,总觉得是了却桩心愿,也当对得起这山间旧人。
有日,许璃同荀烟开玩笑:“烟儿啊,待我死后将我葬在冰封塔旁吧,国师疼我,神使迁就他,也定是舍不得我的尸骨受冻。”
“大人。”荀烟红了眼,“大人,莫要乱说,大人还年轻着呢。”
应是从容憬那学来的习惯,每每和许璃说事,荀烟若是不愿就会生分地叫”大人”。
这连叫三声,定是万般不愿意。
许璃哪里还年轻,早已是个百岁老人。
这殿中称得上年轻的旧人只剩荀烟,可她来得太迟,只算半个。
许璃知自己这话说得太过,轻轻抚着荀烟的脸颊,“好啦,是我言重了,烟儿莫不是落泪了?”
荀烟顶着微湿的眼眶,语气倔强,“没有,是你看错了。”
“好,没哭。”许璃抽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泪,“烟儿眼睛进沙子了,我帮烟儿擦擦。”
这帕子是曾经国师为许璃擦泪的那条,这些年来许璃一直随身携带,小心翼翼地舍不得用。
荀烟认得这帕子,眸色开始变浅,想读读许璃在想什么,却被许璃止住,“烟儿,不准读,不然我要生气的。”
“没读。”荀烟的眼睛颜色变回来,“许璃,你别生气。”
许璃心说跟个小孩似的,我才不跟小孩子生气。
若是想活,许璃大抵还能再撑上很久。
然天不遂人愿,临安怕许璃功高盖主,要削她的职。
理由是冠冕堂皇,可荀烟读心得知,这临安分明是不想再被许璃管束。
许璃拦下荀烟,也没同临安争辩,如那年的国师一般,不再入朝堂,在山间安心养老。
这位帝师哪哪儿都走上了国师的老路,偏偏没走上国师在山中寿终正寝的最后一步。
临安比不得临恒,被盛世的辉煌迷了眼,逐渐醉心美色,荒废朝政,更是不知从哪儿染了花柳病,死法比那临承更加荒诞。
比死法更荒诞的是他的遗诏,立的新帝是他最受宠的小儿子,还是被宠坏的那种。
小儿子叫临泉,见了临安得花柳惨死的模样,怕得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寻长生不老之法。
百年前,临烨命国师找寻长生之法;如今,临泉命帝师找寻长生之法。
兜兜转转,到头来,一切竟是回到原点,可临泉身边出不了第二个东适汝。
被剥了权的许璃抵不过皇命,本想找法子敷衍过去,不料临泉比她想得要疯狂百倍。
他得知许璃的异能叫剥离,大肆抓捕异能者,只要和长生有关一个都不放过。
他要许璃剥离这些人的异能做长生不老药,许璃若敢不从,或是自杀,他就命人掘了山上的墓园。
被逼到走投无路的许璃选择了一条极端的活路,既然不能死,那就忘记吧。
许璃的异能连灵魂都能剥离,何况记忆。
一夜间,她剥去盛元城里所有人关于自己的记忆,一同剥去的临泉长生梦的荒诞想法。
拓跋宇生前留下一盒多到溢出来的缓痛手链,言说足够许璃用到寿终正寝。
可许璃没用到,那一夜便用尽了,甚至青丝变白发,眼角更是添了几道明显细纹。
许璃无法再留在启神殿,为了不露出端倪,除了允棠,其余神司,神宣关于她的记忆也被尽数剥离。
荀烟的没剥,因为她说要么死,要么带她一起走。
走的那天,许璃先去了墓园,又去了冰封塔,站在塔前,喃喃道:“神使,我要走了,不然守不住我们的家。”
最后,她拉过不得已成为启神殿掌权者的允棠的手,“允棠,大事面前不拘小节,有些事情你该放下了,也是时候该真正长大了。”
允棠没答应许璃,只道:“一路走好,我会守住这里的。”
许璃没再多言,用鹅绒扫过般的力道拍了下她的手,仰头最后看了眼冰封塔。
神使啊,倘若你真是神的使者,还请破冰走出那座塔吧,国师的启神殿现在需要你。
许璃恋恋不舍又无可奈何地离开,除了允棠,无人来送她和荀烟,因为山间再无人记得她。
“咔嚓”一声,山顶那座尘封已久的冰封塔,裂开一道很细的痕,细到肉眼完全无法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