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狼心

兰溪今年十五岁,长相水灵灵,花骨朵一般,但说起话来却像二十五岁。只因为她十一二岁就跟在孙氏身边伺候,当家主母一心向佛,府中杂事过问得多了,小小年纪就练成了一把年纪。

性格文静的吴岁晚嫁入沈家后,兰溪又喜欢上了当知心大姐姐,说起道理来,好像她有亲身经历一样。

“大少爷待身边人都好,待媳妇儿只会更好。大少奶奶进门后,府中人都夸您稳重知礼、温柔和气。都说您和大少爷就是天生一对,你们夫妻呀,以后都是好日子!”

甭管她和沈长戈以后能不能夫妻和美,至少这一刻的期盼是美好的,兰溪的祝福是真心实意的。

吴岁晚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她从陪嫁的妆奁里,拿出了一支并蒂花样的发钗,端详片刻,缓缓簪入了高耸的云髻。

发钗通体银白,钗头镶嵌着绛红色的玉石花瓣,简洁素雅,于乌黑的发髻间盛放着一个女人最初的希望。

吴岁晚的出嫁,一波三折,嫁妆一减再减。虽然她被一顶小轿抬到沈府那日,身后跟着八抬嫁妆,但箱子里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

吴六子会算账,吴岁晚是过来沈府守寡的,往后就是个活死人,啥用都没有。他一个死了姑爷的丈人,一点好处占不上,他脑子抽了,才往嫁妆箱子里装大笔财物。

用吴六子的话来说,沈家再怎么不好,也不至于让一个寡妇冻死饿死,钱财太多了,你也没地方花去。

作为父亲,那些话说的在情在理,就像鸡打鸣狗放屁,从他嘴里发出啥动静,都很相贴,都没什么奇怪的。

总之,吴家不让吴岁晚空箱出嫁,都是吴六子父爱泛滥了。

所以,吴岁晚挺穷的,只有这个妆奁里的东西还过得去。

毕竟是要天天戴在头上出门见人的,吴六子再不要脸,也害怕外人笑话他苛待女儿,为了面子好看才没有偷工减料。

但是,最值钱的并蒂莲发钗,也还不足十两银子。

吴岁晚戴上她最贵重的首饰,带上一颗最纯洁的心灵,去迎接她的夫君沈长戈。刚要转身,却又被兰溪扯住了手臂。

“大少奶奶别着急……”

兰溪快手拿过妆台上的胭脂,递给吴岁晚,语气里都是疼惜:“大少奶奶,你现在不是守寡的身份,你夫君回来了,而且是立了大功劳回来的,你怎么能素面朝天去见他呢?”

吴岁晚羞答答垂了眼帘,拧开胭脂盒,用指腹沾了一点点,在唇瓣上缓缓涂抹。

铜镜里的女孩儿,人世挣扎十七载,第一次光亮耀眼。

吴岁晚走出了自己的院子,越接近前厅脚步越慢,脸上的绯色也愈加鲜艳。

兰溪窥见一个女子的羞涩与胆怯,料想一会儿的情景,应该比戏文里演绎的男女相会更精彩,不由得跟在吴岁晚身后捂着嘴偷笑。

十四岁起就早晚惦念,写了一箱子书信,隔着千里,隔着生死,她终于盼来了与沈长戈的第一面。

还有五丈远,三丈远……

隐隐传来一阵争吵声。

吴岁晚提起裙角,踏上台阶,站在门槛外,看清了厅堂里对峙的两父子,也听清了那些关乎她的争执。

“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已经为你娶了妻,你怎么能随便在外面找女人?”

沈契坐在太师椅上,对立在屋子中间,一脸傲然的沈长戈,怒斥道:“你不要以为你在外面做了官,我就管不得你了。到什么时候,你有多大出息,我都是你的父亲,我做主替你娶进来的女人才是你的妻子。”

沈长戈冷嗤道:“我想娶哪个女人为妻,我自己说了算!天王老子做主娶进来的女人,只要我不承认,她永远不是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