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吴岁晚洗了一大盆亵裤和巾帕,拧得干干的,一件件挂在火墙边,留着明天换洗。
两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又同床共枕几百个日夜,做不成真正的夫妻,也是彼此最亲密的爱人,哪有什么藏得住的秘密?
作为一个太监,很多不可言说,也不能示人的疾患,吴岁晚都是平常眼光相待。
原本这些东西,都是小凳子经手伺候。住进小穷巷子后,未轻煦尝试做一个普通人,自己偷偷洗了两回,还偷偷晾在角落里。
吴岁晚当着他的面,把那些小裤和棉帕子,通通扔进水盆子里,重新搓揉。而且,毫不掩饰地说他洗得不干净。还说以后,这样的活计,都交给媳妇儿来做。
未轻煦一连几日,沉默不语,甚至不敢与吴岁晚对视。像一个常年受气、无力反抗的小媳妇儿,也像一个做错事情,等待打骂的小孩子。
吴岁晚把未公公照顾得很好,就是三伏天里,也闻不到他身上有异味儿。
“我师父是北宁县大街上最俊俏的儿郎,饱读诗书,见识不浅。举手投足,风流倜傥。很多大姑娘小媳妇儿见了他,一下子便晕头转向,找不到回家的路。有他坐镇在春善堂,看暗病的女人越来越多。有他蹲守在米行药铺,当月净赚,保管五十两开外。每日里,我不过问生意,也要照顾好师父的衣食住行,哄他老人家乐乐呵呵。要知道,他既能授业解惑,也能招财进宝,可不能被别的女人抢走啊!”
吴岁晚把师父捧得高高的,未轻煦把小徒弟护得好好的。
不过,当师父的没什么脾气,小徒弟的脾气却是冲得很。
一大清早,吴岁晚坐在饭桌前,瞄了一眼粥碗,便忍不住撅嘴生气。
“你做的什么破饭?你给我重新做,不然……我就绝食……”
未轻煦的两亩薄田大丰收,收了一袋黄豆,一袋青豆,配上前年得的半袋子红豆,每日早餐不重样的煮粥。
红豆粥一天,黄豆粥一天,青豆粥一天。红豆配黄豆一天,红豆配青豆一天,黄豆再配青豆一天……
从前穷,整天吃粗粮,不爱吃,为了不挨饿,也能硬着头皮吃下去。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吴岁晚自己不缺钱,她也知道未轻煦富得流油,整天给她塞豆子,就是存心不良。再吃下去,他们俩都快变成豆子了。
“哎……知道啦,知道啦。”
未轻煦把粥碗挪开,从外间灶台端来一个大盘子,盘子里是一只金黄软烂的大鸡腿。再转身,又盛来一碗面条,翠绿的葱花,点点油星,让人一见,便食欲大开。
吴岁晚的小脸由阴转晴,吸溜一口白面条,再啃一口鸡腿肉,糊着舌头夸赞:“师父的厨艺越来越好啦!”
“呵呵……岁晚喜欢就好,等师父再练练,给你做更多花样的饭菜,把你养得胖胖的。”
未轻煦吃着粗粮粥小咸菜,也像嚼着珍珠玉豆子,一派优雅。
“可别……我已经比从前胖了一整圈儿,不能再胖了。”
吴岁晚撕下一块鸡腿肉,递到未轻煦嘴边,嘟囔道:“那日,我和杨柳细腰的简乐站在一块儿,可是羞死人啦!我那个壮实哟,都能装下一个她。本来长得就丑,再胖成一个球,还能出门见人吗?那帮碎嘴子们可有的说了。”
未轻煦吃下鸡腿肉,夹了两根萝卜丝,喂给吴岁晚。
“简乐是身子有毛病,想胖胖不起来。你的身子康健,和她比不着的。”
未轻煦放下筷子,捏了捏吴岁晚的脸蛋软肉,笑得意味深长:“再说长得丑的事儿,更不怨你,都是爹妈给的。别人说几句实话,忍忍就过去了。你总不能扑过去,挨个把别人的嘴缝起来……”
“你会说话吗?”
吴岁晚扭脸,甩开男人的手指,义愤填膺:“你不是应该大声维护,指责那帮人胡说八道吗?不是应该深情款款地安慰,说我长得别样俊俏吗?怎么说来说去,也在变相说我丑呢!”
未轻煦忍住笑意,故作忧愁:“唉……我这人就是不会花言巧语,是老少爷们嘴里的实诚人……”
“哼!”
吴岁晚捧着鸡腿啃了一大口,用力咀嚼,狠狠道:“我不喜欢实诚人,这个新年,我要给每个人做一个新荷包,就是没有实诚人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