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在庄国境内追逐过一次,后来有很多次他都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在祁昌山脉初见时,就随手将其抹去。
杜如晦眸光远眺。
世间天息唯一,地息有三,人息无穷。
以天息应人息,凭一心照山河。
他抬起右手,并成剑指,只往远处一点。
磅礴的地脉之气喷涌出来,迅速汇聚成型,结成一只土黄色的大锥枪,其形如山石打磨而成,厚重强硬,但却一闪即逝,不复见于视野中——
已在天地之间流动。
天息法加河山刺!
天息的力量、地息的力量追逐在茫茫虚空之中,跃过一切有形无形的阻碍,遵照那冥冥中的轨迹,捕捉那人息的终点。最终造成命定的杀戮。
杜如晦天息法加河山刺出手,便合拢手指,收回了视线。
地上躺着的这个杜野虎,再不施救,便已是死定了……
庄国的国相大人轻叹一声,于是半蹲下来。
他先是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两粒色泽光润的丹药,很柔缓地放进杜野虎嘴里。而后伸手悬按在杜野虎的心口位置,至精至纯的道元源源不断涌入,帮助杜野虎化开药力,调和伤情。
便在这个过程中,地底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很快一双巨大的鬼手探出地面,用力一撑,土黄色的鬼躯便已跃将出来。
泥土为其所开,也因其而合。
这只高有三丈余、肌肉强壮的负棺土鬼,依稀有一副皱痕苍老的面容,它半蹲在地上,背上背负着的棺材被打开。
林正仁从中走了出来。
表情庄重,对着杜如晦无可挑剔地一礼:“见过国相大人。”
其人谨慎如此,在伏杀姜望这样的事情里,也完全不显露半点真身痕迹。用一重假象叠着一重,从头到尾都躲在暗处。直到杜如晦亲身降临此地,且已经开始帮杜野虎治疗伤势,他才肯真个现身。
杜如晦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不必多礼。这一次辛苦你了。”
全然看不出当初黄河之会结束后,其人拎着林正仁如拎死狗,一副厌极恶极直欲杀之而后快的姿态。
高手争杀,生死只在一线间。
天时、地利、修为、应变、心志……能够决定胜负的因素有太多。
强如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外楼修士姜望,也在林正仁和杜野虎的联手之下,身受重创。
他们所倚仗的,无非是一座名为万鬼噬灵的法阵、一座三百名九江玄甲精锐战士结成的兵阵、长时间以来林正仁对姜望的苦心研究、从别处得到的一些情报,以及……姜望对杜野虎的情感。
在他们能够动用的力量层次,几乎是利用了所有能够利用到的一切,也的确是给姜望造成了伤害,并且真创造了把姜望留下来的可能。
以有心算无心,以二对一,伏击偷袭……如此越境对敌,这本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姜望当初和向前设伏,也曾越境反杀钓海楼长老海宗明成功。
但是这个被伏击的人,毕竟是姜望。
今日这个有机会被留下来的人,毕竟是道历三九一九年的黄河魁首。
毕竟是有资格争夺天下最强外楼之名的那个人。在星月原上剑压陈算,在郢城之外与斗昭定下神临之约……
林正仁和杜野虎在这场战斗中体现出来的价值,也因此蔚为可观!
所以杜如晦救杜野虎救得很卖力,他对林正仁,也非常亲切。
林正仁更不是一个会‘不知好歹’的人,杜如晦态度亲切,他简直是要肝脑涂地了。
他十分感动地道:“为国效力,何辞辛劳?正仁今日便是死在这里,也是值了!”
直到这个时候,杜野虎麾下还活着的那一百多个九江玄甲士卒,才从远处互相搀扶着走回来,
见到杜如晦,一个个激动非常,立即大礼拜倒,哭着嚷着求杜如晦救他们的将军。
“诸位将士辛苦了,不必拘礼,自己找地方休息便是。杜将军乃是国之壮士,老夫必然会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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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如晦很自然地取出另外一瓶丹药,随手递给林正仁:“正仁你看看将士们的伤势,帮助他们调养一二。老夫要专心救治杜将军,腾不开手了。”
士卒们自然又是一番感恩戴德。
林正仁恭敬地接过丹药去了,对这些士卒嘘寒问暖,聊一聊家乡,说一说未来,仁爱非常。
处理这些,对他来说自不是难事。
杜如晦这才把注意力全部落回到杜野虎的身上。
这是一场相当重要的战斗,对于此战的考量,他只会放在心中。
从战斗的痕迹上来看,姜望所出的最后一剑,是为了斩杀林正仁的真身。在紧急状况下,一击未能得手,就此以重伤之躯远遁,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也的确因为这个选择,避开了与自己直接碰面……
从这里来分析,这场战斗应该是没有什么疑问的,战斗双方的意志都很坚决。
林正仁和杜野虎都展现了相当出彩的一面,姜望也的确是具备碾压于他们的实力。
唯一的问题大概在于,姜望当时是否来得及补上一剑,让杜野虎彻底回魂无望?
从杜野虎此刻的伤势来判断,在不能及时得到救治的情况下,也几乎是必死的伤势了……所以姜望不补那一剑,也是完全合理的选择。
毕竟任何代入姜望的处境,都要考虑到还有一个敌人潜在暗处、未见真身,还有更强大的敌人随时可能出场……
他是必须要速战速决的,没可能在此纠缠。
心中转着这些思考,杜如晦手上的动作未有止歇。
……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庄国的国相大人脸上都出现明显的疲态了,杜野虎才从昏迷中醒转过来。
满脸的络腮大胡,此刻七零八落,枯的枯,焦的焦。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又狼狈,唯独眸子里还注着野性,光芒不曾稍减。
杜如晦此时却松开手,站起身,表情变得很严肃。
“谁允许你来的?谁让你擅自调兵,来不赎城围杀姜望?!”
杜野虎缄默地躺在地上,被焦黑的泥土所依托着,并不吭声。
杜如晦又接连喝问:“你知不知道不赎城为什么能够在这里立足?”
“你又知不知道,姜望现在是什么身份?他效命于哪个国家?通魔之罪都让他们洗白了,你以什么由头伏杀他?齐国真要追责起来,你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杜如晦简直是痛心疾首了:“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鲁莽,会给我们国家带来多少麻烦?你统领大军,难道能够如此莽撞吗?”
“其实……”林正仁这时候恰当地插话道:“是我先发现了姜望出现在不赎城的消息,并告知杜将军,杜将军这才当场调兵与我前来设伏……国相大人,此行若有罪,罪在林正仁。与杜将军无关。”
“我不知什么罪不罪的。”杜野虎闷声道:“我也管不了那许多!姜望勾结白骨道,害我故土陷于幽冥,只要有机会,我必要杀之!曾经我有多信他,现在我就有多恨他。这事是我自要为之,若是有谁问责,朝廷只管把我交上去便罢了!我杜野虎一人做事一人当,谁也不怨!”
杜如晦气得胡须乱颤,一脸怒容地伸指点着他:“你啊你!”
一拂袍袖,怒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