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出得门来,只见雪益发大了,有如鹅毛一般。路边松林,叶子未落,被大雪压的枝干咔吧咔吧作响,于雪夜中传来,越发显的大雪无情。
等到了草料场,已是半夜,看那一众仓库,被雪压的摇摇欲坠,住不得人。林冲想再回酒馆,又嫌雪地难行,忽然想起:“离了这半里路上,有个古庙,可以安身。我且去那里胡乱对付一夜。等到天明,却做理会。”
林冲把棉絮卷了,还有些残酒都灌进酒葫芦里,用花枪挑了,依旧把门拽上锁了,往那庙里来。林冲进了庙门,再把门掩上。那门年久失修,闭合不上,林从搬着过旁边的一块大石头靠了门。往庙里面看,殿上坐着一尊金甲山神,两边一个判官,一个小鬼,侧边堆着一堆纸。
林冲把枪和酒葫芦放在纸堆上,将那条棉絮被放开,先取下毡笠子,把身上雪都抖了,把上身白布衫脱了下来,早有五分湿了,和毡笠一起放在供桌上,把被扯来盖了下半身,慢慢吃酒。
经此波折,虽然与李衮计议过,但林冲仍觉脑中乱麻一团,许久才朦朦胧胧有困意上来。将睡未睡之际,只听得“轰隆”一声响,林冲惊醒过来,隐隐又听见毕毕剥剥地爆响。林冲不由跳起身来,从壁缝里往外看,只见草料场里火,刮刮杂杂烧着。看那火时,但见:一点灵台,五行造化,丙丁在世传流。无明心内,灾祸起沧州。烹铁鼎能成万物。铸金丹还与重楼。思今古,南方离位,荧惑最为头。绿窗归焰烬;隔花深处,掩映钓鱼舟。鏖兵赤壁,公瑾喜成谋。李晋王醉存馆驿,田单在即墨驱牛。周褒姒骊山一笑,因此戏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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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看见草场内火起,四下里烧着,林冲拿枪,正要开门去火场看,只听得前面有人说着话走过来。林冲伏在庙中听,是三个人脚步响,直奔庙里来。他们到了庙门前,用手推门,却被林冲用大石靠住了,推也推不开,便立在庙檐下立地看火。
须臾,其中一个人道:“大人这条计真是好计,这草场大火起,便有什么亏空,也再无查证处,只可惜那林冲一条好汉。”这声音赫然便是牢城营里的差拨。
“你有所不知,那林冲颇有尴尬处。他在汴京得罪了高太尉,我若要升官发财,再进一步,非得讨好太尉不可。如今让他背了这黑锅,不过一鱼两吃,一石二鸟罢了,不然也不用调他到草料场来。”这声音慢条斯理,林冲一时想不起来。
“大人算是给他个痛快,那草厅推倒了,又有大火。林冲睡梦中见了阎王,好过那刀斧加身,全尸不能。”又是差拨在说话。
“若不巧被他逃得性命,又将如何?”这声音腔调林冲也记得,是之前看守草料场的老军。
“哼,便逃得性命,烧了大军草料场,也是个死罪。”那陌生声音道。
“这草料场火起,那柴进东庄上的银子却赚不得了。”那老军道。
“无妨,左右也是快卖光了,正好烧个干干净净,全无对账。等几个月后,朝廷拨来粮草接着卖。此事莫嫌我絮叨,你二人虽与我有亲戚在,若传出风声去,休怪我心狠手辣。”那语气忽然转厉道。
差拨与老军连声道不敢,一时再无人声。
过了一会,差拨道:“我们回城里去吧。”
“再看一看,那些黄沙只怕烧不尽,还要遮掩一二。再者,拾的那林冲一两块骨头送去汴京,高太尉也道我们会干事。”
林冲心道:“天可怜见林冲,我只当他们趁粮价高时挪卖粮食,待粮价低时再买粮补齐,谁成想这厮们压根没打算补,差点便被这厮们烧死了!他们卖给柴进,不是助长柴进的野心么,更为可恶。”
他又立了一会,想要再听些言语,都是没什么有用的。他轻轻把石头搬开,挺着花枪,一手拽开庙门,大喝一声:“泼贼,哪里去!”
三个人正有老军、差拨,另外一个人林冲见了面却想起来,正是牢城营的管营。
那三人惊得呆了,慌乱欲逃。林冲举手,“咔嚓”一枪,先戳倒差拨。管营叫声饶命,手脚更是慌。那老军走不到十来步,被林冲赶上,后心只一枪,又戳倒了。林冲翻身回来,管营才只逃了三四步。
林冲喝声道:“好贼!你往那里去?”林冲劈胸一提,把管营丢翻在雪地上。他把枪戳在地里,用脚踏住管营胸脯,喝道:“泼贼!我和你有什么冤仇,你为何这般害我!正是‘杀人可恕,情理难容。’”
管营告道:“不干小可的事,是太尉差遣,不敢不来。”
林冲骂道:“奸贼,若真是高俅老贼差遣,你畏他权势做了,反倒可留你条性命。你这厮明明是自己揣摩上意,想要巴结上官,最为可恶,今日断留不得你性命。”
林冲把管营上身衣服扯开,从怀中掏出把尖刀来,向心窝里只一剜,七窍迸出血来,随后用刀在脖子上旋了一旋,割下头来。回头看时,差拨正爬起来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