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不是孤儿的孤儿。因为他有妈妈,却在孤儿院长大。关于妈妈,他知道她在哪里,还见过一次,就一次,在很小的时候。他仍然清晰地记得,自己去见她的时候,她用手抓自己的脸,一边抓着一边用脑袋去撞墙,本来就不白净的墙壁上,血就抽象画一样铺开。他吓傻了,从此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
后来,稍微长大,他知道了那个地方,外人俗称疯人院。
再长大,他开始上学。他是他们孤儿院里成绩最好的崽。但是,鸡窝里最雄俊的鸡,也就只是只鸡,跟那些有着优秀资源的城里“凤凰”一比,便只剩一地鸡毛。高考,他几乎发挥出了自己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水平,却依旧离那年的二本线差了三分。这三分差距,就差出了十多万的学费!毫不夸张的说,这个数目,已经到了他当时的想象极限。
这就是现实。那些从山沟沟里一飞冲天,鲤鱼跃龙门的故事,或许真的存在,不过就像富豪榜上的那一个个名字一样,离真实生活遥远得宛如虚构。
不过,好在悲剧也需要一些“阳光”的剧情来烘托。而他的孤儿院院长,被他视为父亲的那个男人,就是那道“阳光”。最后,院长千辛万苦通过各种渠道,硬生生为他拉来了一个好心人的资助。
这好心人绝对是慷慨的,在负担了他的全部学费后,居然还每个月给他额外的五百块生活费。加上他自己申请的贫困生补助,在景市这种三线城市,已经够他一个月的生活开销,而且是在不需要外出打工的前提下。可能对方也是希望他可以不被生活所迫,能够全心全意地读书。
然而,现实是,方平在经过大一第一个学期的挣扎之后,便迅速堕落。他开始因起不了床而旷一些课,去网吧的次数逐渐超过去图书馆和自习教室的次数。不过,由于经济条件的限制,他没有谈恋爱,也没有学抽烟喝酒。
人群中总是存在着这样一群人,不上不下,不好不坏,没什么朋友,也不觉得孤独,他的出现与他的消失一样,也没什么人发现。
那他大学四年究竟干了些什么?
其实方平自己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本来按照“规矩”,受助人每过个把月就应该给资助人写封信,汇报一下自己的生活学习状况,让对方知道他的付出不是白费的,这样也是希望能够让对方更加心甘情愿的“打钱”。只是随着受助人越来越颓废,这种书信的频率,从一个月,变成两个月,再到三个月,最后变成一学期,甚至更久。距离上一封信就已经超过一个学期了。但是对方的钱,却一直准时准点,不曾少掉一分。
为此,方平很难受,一直很难受,这种难受贯穿了大学四年。他打算毕业的时候,把自己的毕业照也寄给对方,以此来证明对方的钱是有价值的,也想借此欺骗自己。
可如果事情再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他大概连自欺欺人的机会也要失去了。
昨晚老板说,居然发现了带有他指纹的斧子。这让方平开始自我怀疑。毕竟那一个疯狂的夜晚,他只记住了开头的香艳和结尾的恐怖。至于中间的事情,他毫无意识,只知道自己上了个男人。而这还是老板告诉他的。
难道自己真的失心疯了?
方平暗自叹口气,翻了个身,将脸埋到了阴影里。
他知道,跟人命相比,自己的贞操不值一提。只是这心里的膈应,大概会伴随一辈子了。
该不会就此一蹶不振吧?
方平下意识低头看了看下面,他试着努力了几下,确实不见丝毫反应。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突然间,他仿佛变成了一只被拔了气门芯的轮胎,整个人软塌塌的。大概所谓的万念俱灰,就是这样子吧。
甚至于,他仿佛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有一个魔鬼的细语一直在他耳边呢喃:“死了吧,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