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梉不敢作色,只闷声道,“可阮氏要攀附朱家,儿子只怕想拦也拦不住。再者,明军赖在下龙湾不走,城墙一日高过一日。若我郑氏不闻不问,过于软弱,只怕朝堂不稳,又生内患!儿子以为,只有凝聚人心,共抗明军,收回下龙湾,才能稳固我郑氏地位。”
“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你做主!”郑松脸色一沉,说道,“事关大局,不能以好恶论。去把明使请过来,我自有主张!”
当葛怀玉进入书房时,房中空空荡荡,只一孤零零老者在凭栏眺望。
“坊间人都说老夫是曹操,逼死先帝,另立幼帝,但谁又知道先帝欲害我全族?所谓时势造英雄,形势使然,不得不为罢了。老夫以为郑某人还是忠臣,明使以为呢?”
葛怀玉面色一哂,“公道自在人心,忠奸自古难辨,曹阿瞒一时人杰,后世又有几人能及?坊间将平安王与曹同比,我以为这是夸而非贬。”
“果然一张巧嘴!”
郑松凭栏端坐,示意葛怀玉坐陪,小圆桌上陈列瓜果点心,一壶酒两盏杯。
三巡酒过后,郑松放下酒盏,问道,“敢问瀛王之志!”
葛怀玉斟酌片刻,言道,“殿下之志葛某不敢胡乱臆测,只说大明与邻国,我家殿下以为世界足够大,容得下诸国共处,但诸国需明白一个道理,无礼而侮大邻,可亡也!”
郑松微微冷笑,“他要亡我?”
“真要是那般,我就不会来了。”葛怀玉回以冷笑,“堂堂一国侯爵入我大明,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平安王不要说不知道其恶行,房中只你我两个,没必要虚言相欺。本使可以明确告知平安王,下龙湾就是对尔国纵容流匪的惩罚。”
“那就是要打了?”郑松面容转冷,“大明不可辱,我大越同样不可辱!”
“兵戎相见非我王所愿。”葛怀玉话锋一转,笑道,“其实本使有一个不甚成熟的想法,或许你我两方的难题可迎刃而解,只是不知平安王是否愿听?”
“请!”
“第一,是黎氏先祖自己上门向我大明朝贡,请求册封,而非受到胁迫,既然如此,就要谨守君臣之礼。但事实呢,黎氏关起门来自称皇帝,安南举国皆知,铁证如山,这不是僭越是什么?
是以我大明收回安南国国王金印册封,断绝往来,有什么不对么?至于平安王是否还认黎氏为主,那是你们的家事,我大明不会插手也不愿插手。
此一点,平安王是否认可?”
还没插手?这手都要伸进裤裆去了,但事实就是如此,对大明朝贡,从来都是用安南国王之名义,若是敢在明使面前称皇帝,恐怕早就人脑子打出狗脑子了。原本这就是心照不宣的事,但人家现在不愿心照不宣了,那也没毛病。
但郑松是什么人,老狐狸一条,岂会被三言两语所惑。
老家伙把脑袋一晃,笑道,“明使从哪里听来的流言?我王从来侍大明皇帝为正统,更从未自称皇帝。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这莫须有的罪名,我安南不认。”
我艹,糟老头你睁眼说瞎话啊!
葛怀玉淡淡一笑,“这不重要,总之我大明不认他是安南王。”
郑松神情一滞,怒道,“无礼,霸道,大明什么时候这般不讲道理了?”
葛怀玉淡淡道,“道理讲太多,就没人听了。”
郑松嘲讽道,“所谓中央之国,气度不过如此!”
葛怀玉不去理会老家伙的无力呻吟,转而问道,“第二,平安王是否接受大明皇帝册封?”
“接受如何,不接受又如何?”
葛怀玉把玩着酒盏,微微冷笑,“不接受册封,大明则切断同平安王所辖领地一切往来。接受册封,则往来如常,两方互换有无,造福生民百姓。如何选择,权在平安王。”
“老夫需要时间仔细斟酌。”
“请便,此事倒也不急切。”
“那第三呢?”
葛怀玉摇了摇头,“没有第三,本使前来,只这两件差事。”
“那靖安州呢,难道明军就赖在那里不走了?”
“本使方才已经说过,这是对黎氏纵容下属劫掠大明的惩罚。”葛怀玉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交给郑松,“嗯,这还有一份地契,莫敬恭把整个靖安州卖给了我家瀛王殿下,说起来是平安王的人在进犯我家殿下私领,请速速退兵!”
郑松豁然起身,将地契撕的粉碎,一张老脸被气的通红。
“笑话!莫氏是大越国的叛逆!大明欺人太甚!”
“黄册呢?舆图呢?”葛怀玉语带嘲讽道,“只要平安王能够拿出来,这地契便不作数!”
不得不说,安南学习大明还是学得几分精髓的,编户齐民,编订黄册,厘定人口赋税很有一套,甩南洋其他国度几条街。十几年前,莫氏退出升龙时,便将所有黄册舆图带去了高平,战乱纷纷,郑氏至今也没有将这套制度重新建立起来,就好像也不怎么关心。
郑松郁闷了,一双老眼盯住葛怀玉,“你真的是来找死的,不杀你不足以泄愤!但老夫不会杀你,老夫要你亲眼看到我大越国是如何将明军从下龙湾赶出去的,老夫要用明人的鲜血来来洗去今日的羞辱。”
话音刚落,几个卫兵便冲入房中,虎视眈眈。
葛怀玉站起身,抱拳拱手。
“平安王是要拘禁我么?昔日苏武出使匈奴,尚且给了女人给了几只羊,交趾自喻华夏分支,礼仪之邦,想必不会不如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