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的税碑犹在,字迹清晰,显然刚刚被粉刷过。一个奇怪的现象,这碑文一般不用公款翻修,字迹模糊了自然有人前去涂漆。
税碑左右各有一神像,左比干右关公,年节大祭,诸商共举,平日里谁爱来祭谁祭,香火旺盛。这神像......不是官方所建,而是商户众筹请来的。
随着工商业发展,自然而然就形成了某些商会行会,其中的利益勾连斗争不可避免,商场如战场,从来没有桃花源。然而仅仅依靠法律还不足以形成规矩,而神明似乎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更靠谱。
最近,屏东又有了新变化。
从前来瀛州的人,不论穷富,哪怕在家乡吃的是观音土,来了瀛州也要抱怨几句,说这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鬼都嫌弃。现在也骂,抱怨内陆的狗大户前来抬高了地价,一边窃喜家里的田产升值一边骂骂咧咧的掏银子也跟风买地。只要想骂,那总是有着各种理由的。
小主,
被骂不重要,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土地阶梯税制推行的效果如何,移民是不是一如既往。
其实还不错,原本一家三四个儿子舍不得分家,老头老太把个家看的铁桶一般,儿媳抬不起头,儿孙喘不过气。遽然暴富的穷鬼只学到了地主公地主婆的糟粕,逼死人命的事没少出现。
事实证明,穷鬼是不能当家的,母猪可以上树,但却不知道怎么下来。
朱常瀛从来也没有把希望放在老一辈的穷鬼身上,青壮年、儿童才是可以改造的对象。至于那些老家伙,就慢慢熬吧,熬到他们死光。但也不能什么也不做,所以就要逼着他们分家,不分家就不能购买土地。
效果很好,老家伙们以为分出几个户口本算个屁,爹还是爹儿子还是儿子,分家之后照旧是一家之主。然而并非如此,一旦分家就再也回不去了,宗族仍旧会存在,但当土地不能垄断在少数人手里时也就失去了人身控制力。
嗯,就同推恩令一个意思。
朱常瀛为什么不喜欢宗族抱团,为什么讨厌大家长制?这太简单了,因为大明的税基就是被宗族搞垮的,这村姓张,那村姓王,动辄上百壮丁抗税,这尼玛县太爷来了也没咒念,不商量着来毛都收不到一根。倘若某村出了个秀才举人,就更要命,非但收不到税还可能倒贴。
瀛州绝不能走大明的老路。
允许购买土地,但又通过税收限制家庭人口,这就人为造就了劳动力短缺。
广大中小地主疯魔一般的去内陆挖人做佃户,坑蒙拐骗那是什么手段都用的,客观上人口的增加比之从前更快了,很是魔幻。
然而人心不古,人口的自由流动让本地人也好外来人也罢,总有不甘于地里刨食的家伙流向城镇。
新政推行两个月,朱常瀛就发现屏东城的流动人口明显增多,奴隶价格暴跌。
最明显就是码头上的劳工,原本不是犯人就是奴隶,而今大半被自由民替换掉,奴隶则被卖去了更加操蛋的地方,比如拉去南洋开采硫磺。
照这么发展下去,码头上冒出个丁力是迟早的事。
是奴隶效率低下还是这些漂洋过海来的穷逼劳动力成本太低?
观察几日,朱常瀛似乎有了自己的理解:大明人不懂奴隶制,不知道怎么使用奴隶。
大明人口中的‘奴’同别人口中的‘奴’其实是不一样的,前者代表身份地位,后者则指非人。
为什么要考虑这些?因为放任这些无房无土地的无产人士不管,混乱是必然的,或许下次远行归来,城外就遍布贫民窟了。
如何控制瀛州人口有序增长,这是一门大学问,值得深思。
不知不觉间回到王府。夜色阑珊,凉风徐徐,朱常瀛坐在书房,将今日所见所闻简略记述。数日下来,已经累积了50几页过两万字。
在他看来,想做皇帝真的不是很难,但如何令大明做列强,并一直列强下去,只发展点尖端武器是远远不够的,制度要变,人心要变,文化要改良......方方面面,既不能脱离实际又不能畏首畏尾,这个尺寸的拿捏对他来说是极大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