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时节的夜来得格外早。

傍晚六点多的时候，郁郁葱葱的白竹坡已经是暮色四合，寒风呼啸，在隐约间，能够听见有雪打窗户的声音。

张云起和纪灵聊了一会儿天，饭菜很快就做好了，他和纪灵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血浆鸭，清蒸鲈鱼，糖醋排骨，老母鸡炖板栗，还有一个清炒菠菜，冒着腾腾热气和香味，法式装修风格的餐厅和客厅是连接一体的，面积很大，精致之中带着高雅气息，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神雕侠侣》，充满了一种家的温馨感。

张菁给张云起夹了一块排骨，说：“你最近事情多吗？怎么感觉人都瘦了。”

突然被便宜老姨关心一句，张云起挺不适应的：“还好，我现在基本上不参与公司具体的经营，要不然长三个脑袋也管不过来。”

张菁点点头：“学业方面呢？”

这事张云起可不太好意思提，他有时间基本上不会缺课，但前提条件是得有时间。

相较于高中时期，现在联合时代的运营体系更加庞大复杂，就算啥也不管，签各类审批和财务报表每天都得抽出一定时间，除非放弃这些掌控旗下公司的核心权力，但是他年纪轻轻的，还没到退休养老的时候，迟到旷课自然是家常便饭，好在湘大基本上不会管他，复习一下应付期末考试也没什么问题，面对张菁的问题，打了下马虎眼：“还好，马上要期末考了，最近也在复习准备考试。”

张菁夹了一块菠菜，边吃边说道：“我听你姨夫讲，你最近配合胡宪峋书记在搞全省的投融资改革？”

张云起不愿意给自己戴那么大的帽子，解释道：“谈不上配合吧，我只是出了一点点主意，主要是胡书记认可‘江川模式’的国营企业改制，在省内推广学习，但是地方政府的平台公司搭建起来了，如何用？怎么用？是很关键的，要不然一样是个空架子，地方上的那么多的不良国有资产不能有效盘活，工业用地不能利用，冗员不能快速处置，时间长了社会上就容易出问题，所以我的想法就是基于国企产权改革再进行投融资侧的深化改革。”

张菁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对现在的地方银行资产运作有什么看法？”

张云起怔了怔。

他知道今年央行已经下发通知，停止新增城信社，要求在城信用社在改制的基础上，组建城市合作银行。里津市的城市商业合作银行是各个省城当中最快完成重组的。而张菁就是首任行长。某种意义上，里津已经走在了历史的前头，但看起来张菁压力是很大的，要不然也不可能问他这方面的问题。

纪重喝了一口酒，接话说道：“你小姨的单位已经完成兼并重组，把原来十几家信用社组合成了一家银行，这里面就会有很多的问题和矛盾，像是要确立新的领导班子，要选任新的管理岗位，要淘汰一大堆不专业、不合适银行发展的关系户，要打破大锅饭的薪酬考核制度，还要设法留下有能力的核心骨干。每一项工作都会触及一大批人的既得利益，内部改革很难推行下去，压力也是很大的。”

张菁放下筷子，揉了揉眉心：“人事关系与既得利益的问题，是现代化的公司治理结构和内控制度的问题，得慢慢来，眼下最严峻的是城商银行资产质量历史抱负的问题，重组之前，信用社时期的粗放经营，为改组后的里津城商行留下了沉重的资产质量包袱，现在行里的不良贷款率已经达到了16.53%。”

这似乎是张菁这个新任行长眼下面临的最棘手的问题。

里津城商行的形势十分严峻，张菁想甩掉城信用社时期的历史包袱轻装上阵，已经非她个人人力所能为，只是在这样一个家庭聚会上，说给张云起听，旁边还有纪灵，张云起是有些意外的。

张菁是个知性女人，和张国祥一样，也是国家恢复高考后从云溪飞出去的第一代金凤凰，还记得多年以前，他还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屁孩的时候，在村子里看见长相美丽扮相高雅的张菁带着瓷娃娃般的纪灵回老家，而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远远地站着旁望着，会从心底里涌出一种高不可攀的敬畏感。

如今登堂入室，被纪家如家人般对待。

世事几多难料。

张云起见张菁的目光扫过来，带着一副探询的意味，纪重也搁下酒杯没有作声，气氛变得有些安静了起来。

其实面对这种问题，张云起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某种意义上来说，纪家有事就是他张云起有事，只是这么多年来，纪重和张菁从没有求过他什么，心里略略的不习惯而已。

张云起想了想，说道：“如果小姨你想剥离城商银行重组前的不良资产和降低资产不良率，可以采用一种贷款置换的模式。”

张菁怔了怔，问道：“怎么说？”

张云起放下了筷子，解释道：“就是在里津市政府的主导下，由里津市城商银行先行贷款给里津市政府的融资平台公司，平台公司则利用这笔贷款购买市城商银行的不良资产，最后市平台公司以不良资产处置、市财政支持以及税费返还偿还贷款。通过这样的操作，里津市商业银行不良率下降个10到20个百分点是比较简单的，完全可以弥补信用社重组前的亏损，并且逐步实现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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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菁想了想，笑着说：“这倒是一条好路子，难怪不管是市里还是省里，领导都看重你的想法，你对资产资本的运作确实有一套。”

张云起心里想领导们只是嘴上看重他的想法，江川模式也好，云溪经验也罢，哪怕是这次提出的湘南地区平台公司投融资模式的构建，如果他不能把这些资本运作的逻辑通过项目将前后端产业链彻底跑通，将实打实的成绩摆出来，杨家荣也好，胡宪峋也罢，根本就不可能点那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