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此刻,现场已变成巴伦的个人政治演讲。
最后陈述中,巴伦的主题是“暴政的压迫,必然召唤推翻暴政的暴力”。
“你们指控他们犯罪,因为他们犯了争取生存权、平等权、选举权的罪,犯了不愿妥协12小时工作制、全年无休、随时被无理解雇、没有任何保险的罪。”
“你们鄙夷他们野蛮,因为他们终年辛劳却不得温饱,没有积蓄,没有闲暇,没有教育途径,没有知识积累,只能一代又一代活成贫民窟的野蛮人。”
“你们谴责他们暴力,因为他们太弱小,没有话语权,又笨嘴拙舌,不懂得怎么应对你们的伶牙俐齿,不晓得怎么反对托拉斯的欺凌,不知道怎么改变自己的处境。”
“你们把他们逼成野蛮人的样子,所以他们只能用野蛮人的暴力行为来反抗。你们看见卧室里燃起一簇火苗,只是脱下外套盖了上去,假装一切太平。你们发现火势越来越大,于是干脆拆了房间。你们不用温情的水来融化肆虐的火,却指控烈火摧毁了这栋屋子。”
“先生们,你们现在位于时代的十字路口。是任凭这间屋子倒塌,还是从一开始就未雨绸缪?以暴力对抗暴力,只是无休止的恶***循环。请睁眼看看这个国家的现状吧,广大的劳工阶层,只是形式上的国家公民,却没有政治和经济上的实质平等权。你们所抛弃的人民,自然有邪教信仰、暴力理念、流血革命来接纳。”
“时代的进步,亦或退化,取决于你们的选择,先生们。”
巴伦的演讲,让随后的公诉人最后陈词显得犹如走过场。
最后的判决结果,也是意料之中。
埃里和克劳被宣判无罪。
那么,检察院会考虑上诉到终审法庭吗?
我问了戴莎,她觉得没有意义,这更像是一场政治秀。
……
我和戴莎走出法院大楼时,见到南门的小广场聚集了好几层人群。
许多人在此起彼伏地呼喊胜利口号,现场气氛就像过节一样。
赢得这场胜利的巴伦博士,正在接受记者们的采访。
“这是正义的胜利,是时代的进步。社会各阶层需要团结一致,共建通往光明未来的桥梁。”巴伦向在场的人群们发表演说,引起热烈的欢呼声。
“请问巴伦博士,对于劳工运动的未来和前景,您有什么想说的吗?”一个记者问。
“劳工运动不应各自为战。1491年的《劳动关系法案修正案》已解除了行业区域等限制。因此,广义上的任何劳工,应凝聚成一个阶层,在全国统一联盟框架内发声,而不是如旧时的城市行业协会那样分裂。”巴伦说:“劳工阶层需要用最大的声音争取宪法赋予的所有权利,改善处境,依照国家义务纳税,真正成为参与国家建设的一份子,成为任意其他阶层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促成社会进步与良性循环。”
“但社会上也有其他声音,认为1491年的《劳动关系法案修正案》加剧社会的分裂,激化阶层矛盾,是造成近年来暴力事件的根源,您怎么看待这个事情呢?”另外一个记者凑了上去。
“这是因果倒置的说法。1491年之前,上百年来的社会分裂和积累的阶层矛盾达到极为尖锐的程度,社会动荡不安,才是推出劳动关系方案及修正案的原因。那是时代催生的法律,不是法律导致的矛盾。”巴伦回答:“法律本身没有问题。近十年来产生的不同工会组织及诉求增多,可能给予大众‘嘈杂无序’的错觉,但我相信这是一个自然选择和整合的过程。”
“那您认为,如何促进这个整合过程呢?”又有人问。
“需要立法以完善平等、公正、有序的谈判与妥协框架来解决矛盾,而不是压制弱势方的诉求,逼得诉求变成暴力。”巴伦说:“就像在1491年,我的挚友以及许多人士所推动的修正法案那般。在今天,如果还有人认为劳工运动只是哭闹要糖或暴力破坏的代名词,那就说明这些人还暗持特权阶级思维,没将劳工阶层当作平等公民来看待,他们应该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就如四百年前立国宪法所推翻的等级之树制度一样。”
许多人在涌向巴伦所在的位置,倒是恰好给我们让出了一条路。
“走吧。”戴莎淡淡地对我说了一声。
她刚刚也和我一起听巴伦演说,现在听完巴伦对1491年立法的解说和后续期盼后,似乎没打算再继续听下去。
我跟上她的步伐,和她一同离开人头涌动的小广场。
她的表情平静如水,没有笑容,也没有其他言语。就这样默默走了一段路,让人猜不出她的内心所思。
这个情景,让我想起上周三晚上,她在小广场沉默着走路时的孤寂样子。她在想什么呢?
真猜不透她的心思。可是……她却仿佛总能看穿我的想法。
难道刚刚是有什么关键词,引起了她的回忆?
比如,1491年?嗯,那是她入学的时候。
还有什么?
那一年的立法?劳动关系法案修正案?难道与这个有关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