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愿意挽救自己的孩子?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况且刘痴模样儿生的儒雅俊朗,两家又门当户对,吴员外满心喜欢,就一口答应下了这门亲事。
怪石刘十分高兴,当即来到吴家,将宝石泡于酒中,加温后,盛于杯中,让患儿缓缓服下,反复多次,幻儿沉沉睡去,三天三夜,一觉醒来,疯病尽除矣。
两家择吉完婚,了却了一桩心事。幻儿见了痴儿,认得是自己梦中那个他,痴儿见了幻儿,自然欢天喜地,可就是不懂得夫妻间连理恩爱,这让幻儿倍受熬煎,无法释怀。一段美姻缘,难道就这么不完美吗?真是天缘造化,咄咄怪事又发生在怪石刘府上,要多离奇有多离奇——雁北老秀才张梦借刘痴的肉体还魂了!
张梦年逾八旬,才高德劭,乐善好施,是一个在当地很有名望的老学究。晚年不幸,一场瘟疫,夺去了儿子、儿媳、孙子性命,膝下只剩下孙媳妇一个人侍奉左右,相依为命,苦度岁月。
孙媳妇为人厚道,十分孝顺。夏天怕老人热着,让爷爷睡在炕尾,冬天怕爷爷凉着,让爷爷睡在炕头,生活虽然清贫,但情义却是暖融融的。
故事就发生在这一年腊月,室外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室内温度骤降,寒气逼人。是晚,张梦在睡梦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他:“老爷子,该启程了。可别耽误了大好时光啊!”他被唤醒了,却再也睡不着了。他有个抽烟御寒的习惯,就摸黑摸索放在枕边的烟袋,本来是轻车熟路,怎么就摸不着了呢?他想,可能是自己不小心把烟袋弄远了,就蒙松着眼向远一点摸索,结果摸到了孙媳妇的被子,慌忙将手缩了回去。心里想,天气太冷,孙媳妇睡在炕尾,确实冷得够呛,挪到当炕来,总比后炕暖和点。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奈何寒冷加烟瘾,不能入睡,频繁翻身,早惊动了孙媳妇。那媳妇突然钻进他的被窝里,搂着他说:“痴儿,今天开窍了,懂得摸俺了,俺就搂着你睡吧。”
孙媳妇的意外之举,让爷爷感到惊慌失措、无地自容。急忙把脸掉过去,长叹不已。“家门不幸呐!孙媳妇平素那么贤惠,为何变得如此轻薄?待到天明,俺让他反穿罗裙,改嫁了吧!免得日后干出啥丢人现眼的丑事来,坏了俺张梦一世清誉。”
孙媳妇见他背过脸去,以为他害羞,又一次抚摸着他嗲声嗲气地说:“有啥不好意思的?想了,就来嘛!”
这时候,张梦已经怒不可遏,狠狠搡了孙媳妇一肘子,骂道:“不要脸!”
孙媳妇被搡疼了,骂恼了,狠狠地拧了他一把,骂道:“好赖不懂得活死人一个!”怒冲冲钻回自己被窝里去了。
张梦把被子蒙在头上假寐,心里却像开了锅一样难受,平常好好的一个孙媳妇,怎么说变就变了呢?罢罢罢,眼不见,心不烦,赶紧的把她打发走算了。
鸡叫天明,耳听孙媳妇窸窣穿衣、下厨叮当做饭之声,他也懒得理她。过了一会儿,噔噔的脚步声走进卧室,似乎是孙媳妇推搡着他呼叫,听起来声音怪怪的:“别死着了,赶紧的起来吧,家童早就等着送你上学去呢!”
张梦以为孙媳妇是在嘲弄他,慢慢爬起来穿衣服,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那件破旧的蓝衫。纳闷间,站在地上的那位少妇把几件绸缎衣衫扔给他,埋怨道:“真是越活越圪缩回去了!连自己的衣裳都不认得了?俺是哪辈子造下孽,才遇上你这么个痴呆傻愣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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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时,张梦才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屋子变了,家什变了,人变了,环境变了。站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他那孝顺的孙媳妇,而是一个既陌生又靓丽的年轻小媳妇。那媳妇正没好气地怒目注视着他。他惊奇地问:“你是谁?俺这是在哪里?你们把俺孙媳妇弄到哪里去了?”
那小媳妇又气又恨又悲伤,坐在床头抽泣道:“痴儿啊,傻瓜蛋!连你媳妇都不认得了?”
张梦对眼前的变化恍若梦中,自己那破旧的房子在哪里?俺怎么就住进了这么宽敞明亮的豪宅里?朝夕相处的孙媳妇现在哪里?这个美艳如花的小媳妇又是何人?他从床头柜上的大镜子里,发现自己也不是自己了,那个老气横秋、风烛残年的张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容光焕发明媚俊朗的小伙子。他不由得一哆嗦,难道俺张梦已经不在人世了?难道俺已经借尸还魂了?他急忙把那几件不熟悉的衣裳穿上,跳下地来,那少妇惊讶地扔给他一双鞋说:“原来你会自己穿衣裳,为何让别人伺候你穿哩?”
门外进来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妈子,催促道:“少奶奶,到时候了,该让少爷用早餐了,门外那个书童早等急了!再不走,老爷会怪罪的!”
那小媳妇端上饭菜来,白了男人一眼说:“快吃!难不成等俺喂你?”
张梦胡乱扒拉了几口,放下饭碗,被老妈子拽出房间,由一个虎头虎脑的书童陪伴着,出了深宅大院,绕过冰封河塘,直奔村中私塾而去。
这里该交代清楚了:雁北老秀才张梦确实在那风雪之夜无疾而终了。睡梦中他的三魂七魄被送到千里之外的乌有村刘家。怪石刘的儿子刘痴确实死了,三魂七魄被叫差鬼送进了酆都城。张梦的魂魄入了痴儿的躯体,借尸还魂了!
吴员外之女幻儿,自从嫁到刘家,花烛之夜才知道丈夫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痴呆货,后悔自己嫁错了人,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封建礼教让她无法抗拒,只能怨天尤人,暗自垂泪。
借尸还魂的张梦,稀里糊涂被送到了私塾,进门后真不知道自己该坐何处。一群孩子拿他开玩笑:“傻子,来,弹几个脑瓜崩儿,俺领着你找座位!”室内顿时传出一阵喧哗声。
“嗯哼!”,门外一声咳嗽,走进一位年过半百、举止庄重的先生。笑声戛然而止。那先生看到刘痴茫然无知、无所适从的样儿,喝退众学子,长叹道:“怪石刘行善积德,怎就养了你这么个四六不懂得痴呆儿子?越活越抽抽回去了!连自己该坐哪儿都不知道了!”那先生走过去,硬生生把他摁到后排一把破凳子上,说:“真是个天生的蠢材!”
张梦坐下来,桌子上放着一本撕扯的少皮没页、残缺不全的课本,上面连个名字都没有。
安顿下来之后,先生让学童们轮流着背诵课文,有背百家姓的,有背千字文的,有背三字经的,有背弟子规的,最后轮到了刘痴。先生说:“痴儿,三年没学会三字经里的第一个字,让俺怎教你哩?要不是你爹加倍付给俺修金,俺真不愿意教你这样的学生哩!今儿个你也别认什么字了,你就说说你姓啥叫啥吧?”
张梦哪里知道自己现在姓啥叫啥呢?呆呆地坐着,呆呆地望着先生。先生生气了,用戒尺敲击着桌面喊道:“刘痴!站起来回话!”几个学童把他拽起来,,张梦才知道自己现在叫刘痴,便恭敬地回答道:“您说吧,让俺背四书里的哪一章那一段儿?”
刘痴满口雁北腔,这让先生大吃一惊,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刘痴竟然能这么清楚明白地回答问题,这可是千古奇事!先生激动地说:“好,好,好,你就先背三字经吧!”
“先生是让俺顺着背呢还是倒着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