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晚上,吕耕田家里聚了一群人,他们为尚良初战告捷,喜气洋洋,推杯换盏。吕耕田说:“卜元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为了明天,干杯!”
金大浪,甄惠、米颂、尚良、曹觅牛等同时举起酒杯:“为了明天,干杯!”
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请客、送礼、走后门,搬到了前台,成了普遍现象。又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行贿受贿、卖官鬻爵、任人唯亲,成了公开的秘密。由此而衍生出很多光怪陆离、千奇百怪的官场丑闻,让人匪夷所思。权钱交易战胜了任人唯贤,肉欲横流挫败了唯才是用,卑鄙龌龊点亮了仕途绿灯。“二奶”这个字典里找不到的新名词“应运”而生了!
社会应该向着光明前进,污垢应该被彻底清除!小老百姓期盼当官的清正廉洁,期盼一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安居乐业,和睦共生。可腐败问题成了眼下各种媒体关注的焦点,群众上访成了一种时尚。吕耕田成了时代的冲浪者,成天游走于县府各个权威部门。卜元做梦都没想到他一手扶植起来的手下,会联合起来向他发难,置他于死地。纪检委的人明天就要进驻昂首村了,吕耕田为达目的,已经安排好一波又一波“演员”,导演出一场又一场“闹剧”,在等待着登台亮相。
今天是清明节,年逾古稀的残疾军人何水清,像往常一样,来到烈士塔遗址上祭奠英灵,缅怀战友。只是今年的祭品有点寒酸:是用他仅有的五角钱换来的一沓冥币。他伸出干枯的、皱巴巴的、微微颤抖的双手,从攥着的火柴盒里抽出火柴梗儿,划拉了好一阵儿,才把冥纸点着。一阵旋风刮来,烧化的纸屑打着旋儿腾空而起,灰尘挂在他那苍白杂乱的眉毛、胡须上。两行清泪顺着他那张消瘦的、皱纹交错的脸颊流淌下来。他用手掌心,揉揉眼睛,抹去眼泪,破涕而笑了。嘴里喃喃着:“老伙计们!今天算是收下俺这份薄礼了?别嫌少,礼轻仁义重嘛!战友们呐,俺真想你们啊!俺常常做梦和你们在一个战壕里摸爬滚打哩!伙计们呐,俺的身子骨不行了,遇到天阴下雨,浑身上下那些伤疤钻心的疼啊!俺真的想闭上眼睛和你们汇合哩!战友们,要俺不?啥?不要!怎?嫌俺不够资格?别忘了,俺也是九死一生,才为你们活着见证革命胜利的那一天的啊!俺是比你们多享受了几十年人间烟火,要知道,这中间的苦辣酸甜实在难熬哩!现在有些事俺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党的政策好,这俺知道。可下边这些歪嘴和尚们把经念歪了,给先烈们用鲜血染过的红旗蒙上灰尘,俺实在是看不惯啊!常言‘人有一百个救命疙瘩’,俺已经用去九十九个了,谁知道最后一个疙瘩是活扣还是死扣?眼下一个个地痞流氓,成了俺的衣食父母,俺几天前就断顿了!俺活得真煎熬哩,俺想寻你们去呀!你们为啥不要俺?啥?让俺再等等?啥?邪不压正!会好起来的?唉!俺快八十了,等不及啊!……”好久好久,他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步履蹒跚地走了。
何水清,生在大山里,长在大山里,标标准准的山里娃。从小就跟着父辈们给庄主看护森林,独居深山,于高山峡谷、清泉溪流、山禽走兽、结下不解之缘。在那多见石头少见人的自然环境里,攀爬绝壁、跳跃壕沟、采挖草药、扑打獐狍,练就一身生存本领。山再大、沟再深,也躲避不开国破家亡、战火纷飞、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的混乱年代,父亲为民族解放事业献出了宝贵生命,母亲坚守我地下交通站,被日寇杀害。山里娃毅然投身革命队伍,在革命熔炉中得到了锤炼,经受了考验,凭着一颗红心,一身本领,跟着自己的队伍,转战南北,多次荣立战功。在解放战争中,因伤致残,离开大部队,带着残废证,光荣退伍,回到生他养他的老家昂首镇,被安排在当时的村公所大院,一来方便就近照顾他的生活,二来能为村公所跑个腿、传个话,他又是个闲不住的人,大院里的清洁卫生、左邻右舍的捎书带信,他都乐意去做。历次运动,他都能现身说法,帮着村干部们办了不少有意义的事情。就这样默默无闻地过着简简单单的单身生活,从来不向村里人炫耀自己的光荣历史。
大革命时期,薛弥关、苟成艮等村干部被拉下马,金大浪、吕耕田等造反派带着一群红卫兵小将,盘踞在大队部,发号施令。何水清被撵出了那个住久了的大院,和醉驴儿住在一个偏僻的小院里。醉驴儿那位寡居的老娘,是个热心肠的女人,经常帮着何水清做饭洗衣服,招来很多闲言碎语。醉驴儿倒觉得这老汉和她娘很般配,就有意试探他娘:“娘,您看隔壁的何大爷怎样?俺看着挺合适!您要张不开嘴,俺给您牵个线搭个桥,张罗张罗去?俺没别的本事,到时候俺给你们放两挂鞭炮,庆贺庆贺!”气得他娘拿着扫帚追着打他:“你个放驴屁的畜生!有这样日脏你娘的儿子吗?看俺不撕烂你那张驴嘴!”
醉驴儿说:“娘啊,俺是寻思着给你找个伴儿,不愿意拉倒,往后您的事俺不管了!”
娘骂他:“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管好你自己吧!”
一天何水清在大街上碰见金大浪拿一个乡下女子寻开心,一句一句教那女子唱当时一首流行歌曲:“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那女子被逼的脸红脖子粗地,跟着学唱,实在拿捏不住腔调。每唱错一句,金大浪就在她的屁股上打一巴掌。“娘的,没见过这么笨的娘们儿!大概睡觉连头迎上下都不懂吧!今儿个多会儿学会多会儿走,把你的屁股打烂了,看你会不会?”那女子哭丧着脸,眼泪巴巴地往下流。何水清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上前拉开那个可怜的女子,息事宁人地说:“大浪,算了吧,邻村上下的,何必呢!让人一步自己宽嘛!”
金大浪鼻子一哼说:“谁解开裤裆了,冒出个你来!算球不长,算蛋不圆,你算个啥东西?敢来教训老子!怎的了?醉驴儿的娘,俺那位傻里吧唧的干姑姑,大概早就被你日蹋了吧?今儿个又想出头露面讨好这小娘们儿,你算打错算盘了!这可是四类分子的闺女,你想保护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