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哀挽

但说何水清,被禁锢在那个老鼠乱窜的小屋内,躺在那拔凉的土炕上,一阵阵清醒,一阵阵昏迷。

清醒时他听到了舞台上鼓乐喧天,歌声嘹亮。透过窗洞,他看到了大院里人头攒动,好不热闹。他想出去透透空气,但实在没力气挪动那扇被紧锁着的门。他想呼叫,但声音微弱到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他流下凄惨的泪水,咬牙与死神搏斗着。

昏迷时台上的音乐变成了耳畔响起的冲锋号声,他仿佛在刀光剑影中叱咤风云,那一张张熟悉的挂满硝烟的战友们的脸,浮现在眼前。“来吧,老伙计,到马克思那儿报到去吧!”他流着热泪说:“俺不甘心呐!”战友们向他招手:“来吧,走吧,一走了之,让后人评说吧!”远处有一片霞光,战友们向霞光飞去,何水清大叫:“等等!等等俺!”

在昏暗中,他穿上那身保存了几十年的土灰色军装,胸前戴上那几枚有点锈渍的军功章,怀里揣着残疾证,把头伸进挂在门框上的套索里。不管舞台大院有多红火,那间寂静的小屋永远死气沉沉。

第二天清晨,老无能给何水清送饭时,发现门上挂着锁子,他从破门缝向里张望,看到何水清直挺挺地吊在门框上,大惊失色,大喊大叫:“救人啊!何水清上吊了!”

吴乃珂闻声赶来,用锤子砸开锁子,推开门,把何水清放下来时,早断气了。何水清死了,真的见马克思去了,这对于吕耕田、金大浪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从今往后再没人给他们怼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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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水清死了,他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那张肮脏黢黑的看不清花纹的破被子,那两条干瘪的布满鼠洞的破袋子,是他唯一留下的东西。

村里给买了一支薄棺材,金大浪捏着鼻子指挥吴乃珂把何水清扔进棺材里,

老无能流着泪把那几枚军功章摘下来,装进自己兜里,说:“老哥哥,给俺留个念想吧!”

金大浪站在屋外催促:“无奈何,磨蹭啥哩?快着点吧,庙会期间人多,赶早不赶迟,早埋早完事,别等臭味扩散满村!”

吴乃珂问:“这些烂行李、破口袋往哪搁?”

金大浪骂道:“真是个活死人!扔到垃圾堆里吧!”

村里破费,吴乃珂用了几个人,把何水清舁到何家老坟草草埋了。不久,那间破房子也轰然倒塌了。金大浪说:“老家伙注定命中不得好死,不自寻无常,也得被房倒砸死!”

何水清头七那天,不知是谁,在坟头前烧了一大堆纸钱,摆了四个点心,几样水果。也不知是谁,在何水清坟头上插了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一段顺口溜:

《可怜何水清》

年轻时为革命出生入死,屡立功劳,

到老来却穷困潦倒,无依无靠。

恰逢地痞流氓狗仗人势,登台坐轿,

是是非非,黑黑白白,颠颠倒倒。

当官的鸡鸭鱼肉、十凉十热,挥霍大闹,

老人家贫病交加,肚子饿得咕咕乱叫。

说你疯说你痴何来公道?

可怜啊!不该拴着绳子上吊。

人生悲剧也,由谁编导?

泉下有知否?遗恨难消!

慰翁孤魂兮,哀挽相告。

惩恶扬善兮,终当有报!

呜呼哀哉!

安息吧,可怜的何水清!

昂首山为你不平!

滹沱河为你哀嚎!

某年某月某日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