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浓云密布,万籁俱寂,伸手不见五指。翟录穿了一身夜行衣,嗖地窜上兴隆干货铺屋顶,爬到天窗口下望,屋内一团漆黑,只能听到孙立本鼾声如雷,他鼻子一嗤,把一根绳子从天窗口顺下,攀着绳子溜了下来,他刚跳下面案,一条麻袋从头罩下,扎紧了口子。孙立本和几个小伙计抡着擀面杖像雨点般砸下,好一顿暴打。
被装在麻袋里的翟录,被打的满地打滚,求爷爷告奶奶的喊饶命,伙计们打累了,孙岩也怕打出个好歹来,就让孙立本把麻袋口儿解开,把翟录从麻袋里拖出来,用单索子捆住手脚。翟录被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浑身是伤,动弹不得。
孙岩掌灯看看翟录那只缺了一趾的脚,哈哈大笑:“你这四趾贼!整整偷了俺二年啊!等明天送县衙再和你慢慢算账吧!”
一听说送县衙,翟录急了,坐牢那份罪,他是受的够够的了。他跪趴在孙岩脚下,磕头如捣蒜,苦苦哀求道:“孙爷爷,您高抬贵手吧!千万别送官啊!咱就私了吧!您的损失俺全包赔!只要您说个价,俺就是别儿卖女、砸锅卖铁也赔您!”
孙岩一听“别儿卖女”,就动心了。翟录有个远近闻名的漂亮闺女,不仅生的美艳如花,而且聪明伶俐、心灵手巧,一手针线活儿,让同龄少女们甘拜下风,她在大街上走一趟,能把人们的注意力集中起来,跟着她转。不知有多少青年男子在暗恋着她。她是村里人公认的美女加才女。翟录也为有这么个女儿人前夸口,引以为傲。
孙立本已经是个独当一面的大男子了,孙岩早有心思给侄儿娶个媳妇,但是没有合适的姑娘匹配他这憨厚的侄儿。今天遇到这事,心里就琢磨起来:即便将翟录送官惩治,又能挽回多少损失?总不能让他家败人亡吧?罢罢罢,俺倒不如给侄儿促成这桩婚事,也算功德一件。就说:“翟录,不送官也行,俺有个条件,可以放过你,不知你可愿意?”
翟录说:“只要您能放过俺,啥条件俺都答应!您说!”
孙岩说:“把你闺女给俺侄儿做媳妇,你可愿意?”
孙立本一听这话急了:“大爷,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呀!”
孙岩瞪了侄儿一眼说:“这事由俺做主!由不得你!”
翟录犹豫了,孙立本为人老实,待人和善,很有人缘。只是憨厚的有点接近痴呆,人又生得丑陋,头大如斗、眼凸如牛,狮子鼻、四方口,黄眉赤发、虎背熊腰,一身蛮力,活像戏文里的牛魔王。要是和自己的女儿相比,那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女儿不得委屈死!但事已到此,攸关身家性命,万般无奈,必须做出决断。今天若不答应,就走不出孙家这道门槛,他只好狠下心来,长出了一口气说:“好吧,俺答应就是。”
孙岩是个买卖人,处处精打细算,他可不愿意办那种没根没据的事情。马上说:“空口无凭,咱得立个字据哩!”
这时候,翟录只有任人摆布的份儿了,他叹着气说:“时也,运也,命也!您说啥算啥吧!”
孙岩让孙立本给翟录松开绑绳,洗了一把脸,整理了一下衣裳,从天窗口上摸下鞋来穿上,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命小伙计把隔壁梁掌柜请来执笔做中间人,把保长郝福请来当媒人,当时立下字据:
婚约文书兹据
孙岩、翟录双方家长为儿女婚事榷商同意,爱好结亲。
孙岩之侄儿孙立本,
翟录之女儿翟鲜儿,
年龄相当,八字相合,三媒六证,喜结良缘。
翟录收孙岩娉礼礼金纹银一百两,定于当年腊月二十三日吉时迎娶完婚。喜结连理。
恐口无凭,立约为证,永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