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收起了花园里的随意烂漫,语气严肃,“今日到这里来,是想问长老一件事。”
“陛下请讲,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曹秉玉依旧中规中矩,例行公事。
“你先坐下,今日我既登门,便不是以帝王之尊前往,而是朋友的身份而来。”慕云实起身,走到曹秉玉身边,亲自引他坐在自己身边。接着又自己坐下,“说话之前,还请长老清退闲杂人等。”
曹秉玉不知慕云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本不欲接慕云实这一招,却见她郑重其事欲“密谋”,便知道她真的不是来嘲笑自己的,而是来谈正事的。
此处是曹秉玉书房,一般人等不能靠近。
曹秉玉示意慕云实放心。
“长老,你觉得如今魔界如何?”慕云实道。
按照往常,曹秉玉必然公事公办,大肆歌颂王上的丰功伟绩。不知为何,今日慕云实在他面前,郑重其事的跟他说话,让他改变了主意。
面前此人,从一个不谙世事、只谈理想的小姑娘,变成了如今这样合格的一界之主。而曾经苟延残喘,难以为继的魔界,如今也已经称霸一方。这其中,有他曹秉玉的一份功劳。
是自己将眼前之人推到如今的位置上,虽彼此有政见不合,但是相比起分歧,二人的一致之处更多。其中一个,便是对于这片土地的热爱。是以,曹秉玉不愿违心说出假话。
“如今的魔界,仅次于神仙二界。似乎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实际上,魔界地处偏僻,多是沙漠,毗邻黑海,物资缺乏,实在是不堪一击,与神仙二界相差万里。”曹秉玉如实道。
果然是曹秉玉,说真话毫不留情,慕云实心想。
“长老还漏了一条,魔界众生并不好。”慕云实道,“曹长老也是穷苦出身,自然知道这沙漠黑海之苦。”
曹秉玉环视周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的确出生在魔界的底层。
这些年来,他刻意忘怀一些事情,努力将自己与那些人区别开来。
可是终究还是洗不掉那出身的烙印。
“我觉得这并不是陛下要考虑的问题,”曹秉玉抬起头,看向慕云实。二人眼神交汇,却谁也没有退让。
“陛下该考虑如何和神仙二界交好,一方面让魔界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另一方面,也能为陛下珍爱的子民换一些实在的利益。而不是整天疯疯癫癫,和一群没用的人打交道,那样只会浪费陛下的时间。”曹秉玉的声音里听不出怒气和起伏,然而话确实难听了些。
“长老似乎忘了,谁才是这魔界之主?”慕云实并不生气,但是有些事情,她必须不断地提醒,以免有些人忘记了。“长老以前不也是那没用的人?长老不就是因为从小想着有朝一日能摆脱命运,出人头地过上好日子,今日才能站在我面前这样说话吗?”
“臣唐突了。陛下既然如此说,臣有些话就不得不说。”曹秉玉见四下无人,便将心中憋了许久的话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陛下这些年看我的眼神,跟主人看狗没有区别。陛下说我摆脱命运,其实并不是。至少在陛下看来,我永远都是小时候那个脏兮兮的可怜虫,不是吗?所以,就不要再打着公平正义的幌子,做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美梦。这天下,三六九等,是定好了的,没办法更改的,我就是例子!”
慕云实十分惊讶,她没想到原来曹秉玉是这般想的。
“曹长老不是我,怎知我如何看你?我向来敬重长老,时刻礼让三分,不仅是长老有微时襄助之功,更因为长老本人励精图治,是魔界的中流砥柱。哪知你却如此这般揣度人心,”慕云实说到这里,站起身,走到书房靠窗处,看着院外的景观,花团锦簇。
“曹长老扪心自问,到底是我沽名钓誉,还是长老自己妄自菲薄、做贼心虚?”慕云实掷地有声,连连发问。
曹秉玉一时愣在那里。窗外的阳光透进来,照亮了桌上的纸笔。慕云实的半个身子沐浴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正气挺拔。她一直是这样,在自己面前理直气壮,堂而皇之。
他曾经以为,那样的底气是因为她的出生,而今看来,并不是,至少不是全部。
那样的底气,是因为她表里如一,活得堂堂正正。而不像自己,总是在寻找一个又一个可以攀附的对象,生怕自己失去什么。
可是这么多年来,曹秉玉从未认输,即便是现在,他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