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六世驾崩了。

准确来说,是被刺杀了。

大概在两天前的清晨,几名值夜的宫廷护卫带着宿醉醒来,摇晃着走进了王宫地下的仓库。在残存酒精的麻痹下,他们翻箱倒柜,从仓库角落某个布满灰尘的餐具柜里倒腾出了一瓶摩纳领烈酒,然后一人两口喝光了它。反正对于陛下来说这就是瓶不上档次的酸汤,护卫们也没放在心上。毕竟菲利普陛下是位“快乐的国王”,区区一瓶不算高档的烈酒,陛下根本不会在意它的去向。

但等他们清理完“罪证”,回到王宫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几个护卫在谈起那时的情形时,都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喝醉。

“我听见了某种东西燃烧的噼啪声。”

“不,是凄厉的尖叫声!”

“我什么都没听到,只闻到了皮肉灼烧的恶臭味。”

是一位女仆发现了菲利普陛下的尸体,她是霍伊斯男爵的小女儿,也是菲利普最宠爱的情人。当所有护卫都听到她的尖叫,以最快速度赶到陛下的卧室时,发现菲利普已经死在了他的卧室里。他浑身都被刻满了扭曲亵渎的邪恶符号,双眼被剜去,四肢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扭成了一块烂布团。意识到自己玩忽职守闯下了大祸,护卫们连忙拉响警报,让整座王都的警备部队都行动起来。可惜他们依然晚了一步,城防军和宫廷护卫们在很短时间内把整座城市都围了起来,却没能找到刺客,甚至就连一点刺客的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陛下遇刺的消息像瘟疫一样在宫廷中传开,宫廷侍从们和护卫们纷纷忙碌起来,为接踵而至的贵族们安排座位和可以小声谈话的房间。过了半天,精神恍惚的芙蕾雅长公主才出现在人声鼎沸的王宫大厅里。因为菲利普没有子嗣,长公主又精神恍惚的缘故,决策权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约克公爵手中。这是最坏的情况了,尽管成为摄政是一份罕有的殊荣,但此时前线还在打仗,许多野心勃勃的贵族都蠢蠢欲动,这让公爵不能有一丝疏忽。如果他不谨慎斟酌每一件小事,那脆弱的平衡很可能会被打破。国王被刺杀,所带来的政治震动远比实际影响要更致命。任何疏忽,都可能导致一场内战爆发,或是血腥政变。为了不让王国在烈焰中崩溃,约克公爵不得不尽最大努力封锁消息,并把芙蕾雅长公主和几位王室成员的公开露面日程削减到最低限度。做完这一切后,他向所有在场的贵族们明确表示,现在最重要、最紧迫、也是唯一的任务便是进行战争,对此,他不会接受任何个人建议。公爵展现的强硬态度让许多平日里喜欢和稀泥的贵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再怎么反应迟钝的人也意识到,约克公爵要借机上位了。于是,哪怕是公爵再三强调,不能让陛下遇刺的消息传出去,几位颇有权势的贵族也还是联手,用了一些堪称保命底牌的小手段,把密信送到了正在前线指挥军队的福熙将军手中。

而福熙将军的反应并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老将军用了不到一分钟便从信中提取出了所有关键信息,却用了整整半个钟头来压抑飙升的血压和拍马赶回王都的冲动。

“当我在前线带兵打仗时,这个蠢货干了什么?他竟然要趁机架空我的权力!”福熙将军怒不可遏,破口大骂道:“叛徒!一定是这条卑鄙的哈巴狗谋害了陛下,我要赶回王宫,在那蛀虫的阴谋得逞前把他吊死在绞刑架上!”

盛怒中的福熙并未注意到,他身边的军官们正面面相觑、惶惶不安。显然他们也十分清楚,作为福熙将军的部下,他们已经被卷进了一场格外险恶的政治斗争中。这历来不是军人的长项。与敌人战斗是一回事,被后方的上位者暗算又是另一回事了。就在军官们不安地交流着眼神时,福熙将军终于想到了什么,突然挥挥手,将军官们召集过来。

“你们也听见了对吧?”他眯着眼,睥睨着战战兢兢的手下们,“放心好了,我现在很冷静,不会这么做的。如果我现在就返回王都,那就正中了那家伙的下怀。畏敌怯战、动摇军心…随便挑出一条理由他就能指控我叛国。但按部就班地进行战争也不是办法,那个卑鄙小人一定会想方设法以各种名义从后方切断补给线,让我不能取得更大优势。可真是一步好棋啊…”

他突然睁开眼,阴沉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无视了手下们有些尴尬的神色,迷失在自己的思绪中。

“不,他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让我束手无策?确实,现在我不能回去,但只要我在补给见底前击败塞连人,满载而归,他自以为是的计划就泡汤了。到时候…”

既然约克公爵敢在这时候挑起事端,那福熙将军也不打算再和他保持表面上的和睦了。老将军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思考着既能一劳永逸解决老对手,又能借机提高自己声望的办法。想了一会,福熙为自己脑海中数个不成熟的计划感到悲哀,他踱着步子,模棱两可的笑容让手下们胆战心惊。终于,他自嘲地笑了起来。是啊,他自己都快忘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对生活和世界充满愤怒与无奈的男孩了。他早该意识到的,从他原本棱角分明的肌肉渐渐变软,尖锐的下巴慢慢变圆,浓密的头发开始变秃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的…和公爵的斗争只有你死我活,根本不存在任何回旋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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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一个年轻军官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该继续前进吗?”

“继续。”福熙点了点头,补充道:“只是要换一种战争方式了。宫廷里的乌合之众们还在扯皮,这会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但不会太久。一周…不,三天,三天时间内,必须歼灭塞连的一支军团,重创也可以。只要拿出一点战果,就算约克想要发难,他也得掂量掂量我的声望。”

军官们马上竖起耳朵,振作起来。每个人都意识到,将军接下来的命令尤为重要。

“除第七军团外的所有部队,让他们马上行动起来,我要在傍晚前看到他们已经对塞连主力的营地完成合围。”福熙冷笑了一下,压低声音命令道:“从第三军团抽调两个百人中队,让他们照顾好在第七军团服役的小约克。如果必要的话,就把他塞进囚车,带到我身边来,我就不信约克一点都不在意他儿子的死活。”

显然福熙不愿等待侦察部队回报再做决定,出于某些只有他自己清楚的原因,他迫不及待地命令主力部队拔营。而糟糕的是,他低估了塞连人的军事力量,也高估了自己的指挥能力。一些更谨慎的军官不敢向愤怒的将军提议,他们只能安慰自己,莫名其妙的心悸只是一种错觉。现在,所有人都不得不相信福熙将军的能力,希望他能用高超的指挥能力赢得胜利。

否则,最糟糕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