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咬紧牙关,催动沉重的腿脚前进。他的剑已经砍翻了三个最高大、最强壮的大剑士和数不清的普通士兵。当他再也听不到唐纳德的呼喊时,回头才发觉自己陷入了重重包围,而身后渐渐没了动静。
连枷和长矛擦过了他的腿和身体,尽管有盔甲保护,还是让他感到极为痛苦。此刻他的肌肉已经被绷到了极限,疲惫和痛楚开始变得更清晰,更致命。治疗药剂的效果开始衰退,他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快速愈合。但他没有空闲再喝下一瓶药剂了,敌人还在源源不断地围上来,试图杀死他。
事实上,他能活到现在,已经让塞连人足够惊讶了。他一脸苦相,脸上溅满了暴雨也冲刷不净的灼热鲜血,而他的血,也从残破不堪的盔甲缝隙里流出来。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的一条胳膊已经被连枷砸得变了形,像根软塌塌的柳枝挂在肩膀上,但他依然在战斗。
塞连人尊重坚强的战士,于是在听到一声怒吼后,他们默默退后,给劳伦斯留出了一块空地。趁着这个机会,劳伦斯咬牙摸出另一瓶治疗药剂,将它喝了下去。
一个体型像熊一样臃肿的战士从机械巨兽身上跳了下来,他是古斯塔夫公爵的冠军勇士,从头到脚都包裹着厚重的盔甲。他拎着一把战锤指向劳伦斯,咕哝着发出了一个难懂的挑战。
“我是路德维西·冯·亨德尔,古斯塔夫公爵的冠军战士,风暴之狼的首领,也是你的死神。”
“亚当·劳伦斯。”劳伦斯感觉伤势恢复了一些,便挥舞着他豁刃的长剑低声给出了回应。
“无名之辈,不过你很快就会出名了。”冠军大笑起来,活动着肩膀的关节,慢慢对劳伦斯敬了个礼。“因为有资格死在我手上的兰斯人,都是能在战场上以一当百的勇士。”
劳伦斯不为所动,摆好了防御的架势。
“不行礼吗,真是没礼貌,”冠军轻蔑地冲劳伦斯勾了勾手,“来吧,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劳伦斯扑了上去,他打算在治疗药剂的效果减弱前击败对手。冠军大笑着扬起战锤,荡开剑锋。紧接着是第二击,也被冠军轻描淡写地格挡,接着是第三击,第四击…古斯塔夫公爵的冠军的确名下无虚,劳伦斯自认为他的力量与速度在药剂加持下远胜以往,却还是不能伤冠军分毫。
“没吃饭吗?再用力点。”冠军的嘲讽让久攻不下的劳伦斯发了狠,年轻的骑士挥剑过顶,聚力怒斩,其万钧之势足以将一个普通士兵劈成两半。但他挥空了,他太慢了。冠军悠闲地侧跨一步,便躲过了势不可挡的一剑。体型臃肿的冠军在劳伦斯准备后退时轻描淡写地抡起战锤,将劳伦斯打得飞了出去,劳伦斯急忙在空中调整姿势,落地后很快就重新爬了起来。澎湃的力量消失无踪,世界在他眼中都失去了光泽。他看到自己站在塞连人围出的空地上,被尸体包围,鲜血淹没了他的脚踝,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拍打在脸上的雨点,也意识到了对方只是在玩弄他,压根没有认真对战的意图。
他知道自己无法击败面前的人,五脏俱焚的恐惧让他浑身无力,手中的长剑也变得无比沉重。这是劳伦斯最精通的武器,能赋予他自信与勇气,而如今它在颤抖,沉默不语。冠军悠闲地向他走来,步步紧逼,疾风暴雨般的连续猛攻让劳伦斯只能勉强招架,踉跄着退后。
“不…”他快要窒息了,只能长大嘴巴,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然而却毫无效果,空气中的寒意甚至渗透了骨髓,让他的手臂和腿脚渐渐变得麻木无力。
“这是你们兰斯人一贯的问题,劳伦斯先生。”冠军并不急着继续压制,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的剑术在角斗场上用来对付奴隶,博取贵妇欢心,那可真是漂亮极了,可惜没几个兰斯人会钻研真正用来高效杀戮的战技。你们骄傲了太久,早就忘记了战争的本来面目。你还算不错,比我之前处决的那几个酒囊饭袋要强一些。”
劳伦斯又喝下一瓶治疗药剂,再退数步,想争取一点喘息时间,却差点被脚下一具尸体绊倒。冠军十分理解地笑了笑,紧追上去发动猛击,劳伦斯拼尽全力才勉强挡下。他尝试反击,却被冠军轻巧地一一化解,顺势作出雷霆般的回击,令他的处境更加艰难。他的最后一击被架开,冠军抡起战锤,在他结实的胸甲边缘擦出一连串的火花。太恶毒了,他在折磨他,因为命中胸甲要不了他的命,却能让他痛不欲生。劳伦斯感觉自己被一头飞奔的野牛顶到了胸口,飞出去摔在了地上,肋骨断了,插进了肺里。痛觉已经变得麻木,治疗药剂好过头的药效反而让他的生命力顽强得像只蚂蚁,足以挨过更长久、更恶毒的折磨。他的下巴贴着淤泥,艰难地吐出一口血水,正试图捡起武器,就感觉到一只沉重的大脚踩在了他的背上。
“救…救命…”他好似扛着一座山,被压得动弹不得,死神的镰刃正轻飘飘地拂过他的头皮,咀嚼、粉碎着他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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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听你说的话,懦夫。”冠军轻蔑地碾了碾脚掌,看劳伦斯像死猪一样一动不动,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意,这才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站起来!”
劳伦斯没有任何回应。
第七军团的幸存者正在向营地深处败退,超过七成已经阵亡。少数几个对战杂兵的士兵还在负隅顽抗,但他们已然是在劫难逃。冠军的心情似乎相当不错,他舔了舔嘴唇,环顾四周许久,才想起来他还得处决脚下的懦夫。也好,这应该就是最后的工作了。他把脚踩在劳伦斯受伤的腿上,变化脚上的重心,引动出更高亢的惨叫。多么悦耳的旋律啊,这是胜利者才有资格聆听的美妙音乐。他在感慨快乐时光是如此短暂的同时,默默叹了口气。
“死吧,你很快就不会再感到痛苦了。”他扬起战锤,砸向劳伦斯的头颅。
就在这一瞬间,劳伦斯回过了头,他愤怒扭曲、宛如野兽的面孔让冠军感到一刹那的心悸。
“要死的是你!”他挺起上身,牙关咬紧,几乎咬碎了牙齿。冠军只感觉脚掌一阵刺痛,跌坐在地。劳伦斯酝酿了很久,才找到了这样一个偷袭的机会,但这也是极限了。他拔出藏在腿上的短剑钉穿了冠军的脚掌,剑刃却卡在了胫甲的缝隙里。不,他还能做些什么。在周围的塞连士兵反应过来前,他像条疯狗般从地上跃起,扑向冠军的下体。已经丧失理智的劳伦斯用拳头猛击冠军的护裆,血迹斑斑的拳头每次落下,都带起一声痛苦的哀鸣。冠军也被刺激的发了狠,摁住劳伦斯的脑袋,狠狠磕向地面。但即使头破血流,手臂折断,意识模糊,劳伦斯也没有收手保护他的头。他出拳的速度越来越慢,力量越来越弱,可他仍在还击。终于,冠军用颤抖的手揪着他变形的头盔,怒视他的时候,他抖动着血肉模糊的面皮笑了起来。
“是条汉子。”冠军咬紧牙关狞笑着站了起来,“我承认你是兰斯的英雄,‘纵横沙场,未尝败北,亦未得胜’。我会把对你的评价写进风暴之狼战史的。”
英雄…劳伦斯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对手赐予他解脱。英雄这个概念对他来说,只不过是这个乏善可陈的世界里的一点浪漫传奇,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罢了。
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