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当卡琳回到茶花领时,街道已经被一排排士兵封锁。唐纳德身受重伤的消息一经传开,许多无所事事的民众就突然变得健谈起来。通常情况下,那些敢于在酒馆抱怨领主无所作为的人在面对第一团的士兵时都会萎靡不振,然而,这一次他们只专注于讨论唐纳德受伤的过程,士兵们也对这些人的议论无动于衷。
“我们的领主就是个屠夫!”
“的确如此。我只希望下次他别把武器对准我,太可怕了。”
看到卡琳现身,几个士兵围了上来,以第二小队的队长萨维·库伯特为首。
“女士…”
“他在哪?”
卡琳作为监管者一向善于识人辨事,此刻不需要士兵们的解释她也能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领主大人在…”
“将军正躺在…”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库伯特和第一小队的队长亚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把话说完。不难看出,库伯特对亚诺没有先汇报唐纳德伤情一事感到不满。小队队长的地位高低并无明文规定,第一小队的队长也不是必然代表资历最深。虽然小队编号仅仅用于顺序排列,但不成文的规矩和共识也确实存在,库伯特因此愤愤不平,他早就看亚诺这种马屁精不顺眼了。
“先汇报最重要的事。”卡琳命令道。
库伯特举起了手,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在场的其他士兵就都闭上了嘴巴。
“唐纳德将军伤得很重,现在正躺在圣棺里。颅骨碎裂,脊椎错位,一小时前刚止住血,现在还不清楚…”
“把这个给他喝了。”卡琳斜视了库伯特一眼,掏出一小瓶黑色的液体,“他很快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她根本不在乎!库伯特是个淳朴的,没什么耐心的年轻人,卡琳漫不经心的样子激怒了他。他不在乎卡琳能为唐纳德做些什么,也不在乎卡琳是怎么做的。重要的是,唐纳德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哪怕是现在,她应该知道劳伦斯平安无事,却还是不愿多花点时间假装关注下唐纳德的伤情。卡琳好像从未刻意对人们隐瞒她对两个学生截然不同的关注度,因此,当卡琳打断汇报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亚当小子呢?”她扫视着神色各异的士兵们,开口问道。
“他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库伯特厌恶地拿走了卡琳手中的小瓶,不再多说什么。
“是的,女士。所以我认为,现在最让领主大人糟心的莫过于那帮悲观主义者散布的,危言耸听的流言。”亚诺不卑不亢的补充似乎成功掩饰了他对领主的真实看法,“因此,我派人封锁了街道,阻止了流言的扩散。”
卡琳很容易就看穿了亚诺的谎言,那些窃窃私语的民众认为失去理智、浑身肌肉鼓胀着无法控制的力量的劳伦斯完全是个头脑简单的嗜血蛮人,就连大多数士兵也免不了会这么想。但亚诺还是妥协了,他想在仕途上平步青云,就得始终对领主保持忠诚。持之以恒,一如既往。
……
菲丽丝正弯腰坐在一个由木桩和石板组成的长椅上,置身于各怀鬼胎的事务官与卫兵之间,努力掩饰着内心的不安与焦虑。与周围举止得体的大多数人相比,她的存在感略显薄弱,但卡琳瞟了一眼便能看出,她是人群中唯一心急如焚的人——眼中的忧虑与纠结是骗不了人的,不像那些守在劳伦斯房间门口的其他人。他们三两成群,组成了自己的私人圈子,装模作样地哀叹,或热切地低声交谈。特别是那个被迫留在茶花领当书记官还债的伊凡侯爵,笑容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脚步声在接近,然后突然停下。伊凡侯爵只感觉他脖子后面的肉褶被一股无形的压力激得一阵哆嗦,他回头看去,眼中的轻蔑瞬间变成了下意识的恭顺。卡琳冷冰冰的注视如幽灵之火般在他周围燃烧,它的热度带着一种刺痛,作为沉默的警告。
“女士,他…”
“他把自己锁起来了,我试着从窗户翻进去,但他把…”感受到卡琳的目光中透露出的些许疲惫,菲丽丝闭上了嘴。
卡琳没有回应,在一片沉默的豺狼和领主未婚妻不知所措的注视中,她挥挥手,示意人群让开,然后飞起一脚,踹开了厚实的门板。伴随着门板倒下的巨响,劳伦斯的拳头砸了过来。他现在的块头几乎是全副武装的领主亲卫的两倍大,挥舞的巨拳似乎能把任何东西砸碎。但卡琳用双手接住了他的拳头,这使得狭小房间里的呼吸声因惊讶而变得愈发沉重。
他的牢房无比漆黑、狭小。不过这地方本来就不大,只是个普通军官使用的房间,自从梅菲斯托霸占了领主大宅后,劳伦斯就一直住在这里。房间因长时间封闭而失去了新鲜空气和光芒,在门板倒下的一瞬间,血腥味和一股淡淡的腐臭味熏得卡琳皱紧了眉头。那些没被光芒照亮的角落就像腐化的坏肉,遮掩着劳伦斯膨胀躯体上的陈年旧伤。暴怒的劳伦斯把自己锁在这,要求所有人,不得踏入这里一步。而现在,卡琳毫不犹豫地走进了房间。
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