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瓜得瓜,马修对自己承认,这就是他从小就认准的道理。可那些被忽视的作物与被长期照顾的作物同样会在土壤中腐烂:就像潜伏在内城的守夜者一样。一个不曾被注意到的敌人是最致命的。
“作为第三团的军尉,兼亚当家族的骑士,我失职了。在全团人的注视下,敌人杀害了我的兄弟,把恐惧和猜疑散布到人群中。我不配…”
马修想了想,决定先把回忆录写到这。受伤的身体和心灵遭受的暴力正变着法折磨他的意志,但作为一个笃信命运可以改写的刁民,马修觉得现在还不是在回忆录里准备写自己结局的时候。
“我们一直都在教堂里照顾伤员,忙着祷告,长官,”外面传来了保罗神父的声音,“所有人都未踏出教堂一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
“我也想相信你的为人,但当大多数人都在因你们的信仰受苦时,你还保留着祷告的习惯,这就表明它对你意义重大。”
爱丽丝不得不咬紧牙关来避免一些脏话爆发出来。在过去一年的时间里,圣伯纳教堂的全体神职人员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只想传播信仰,没有任何恶意。她每天累死累活去照顾伤员,曾无数次想过自己可能会遭到辱骂、指控、羞辱甚至是威胁,但她从没想到劳恩会为一个死因不明的人对他们纠缠不休,甚至故意激他们开口。这就像孤儿院的孩子们被召集起来以揭发幼稚过失时前任神父无言的凝视一般。过失者永远都会第一个跳出来,急着为自己洗脱嫌疑,爱丽丝直到十二岁才意识到这一点。不幸的是,这个道理她明白的太晚,已经派不上用场了,收养她的前任神父在三年前就去世了。
“你们都信仰全能之主,我要怎么相信你们?”劳恩抬起手来,发出命令,两列全副武装的士兵便将生活在教堂里的信徒们围了起来。经过几场战斗的淬炼,士兵们整齐划一的动作已经能给普通人十足的压迫感。爱丽丝咬着嘴唇向前几步,来到保罗神父身旁。
“我一直在病房照顾伤员,剩下的时间在洗衣,给绷带消毒,几乎一刻都不曾停过。其他人也和我一样,都在劳作。这里没人会杀人。”
她的说法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她的辛勤付出大家都看在眼里,更何况她这么小,怎么可能会说谎呢?
保罗神父站在原地,他的光头上汗如雨下,凹陷的眼窝充满黑暗,像是疲惫至极。
“教会始终是我们的敌人,小姑娘。”劳恩如是说。没有责备与不满,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就在小修女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士兵来到劳恩耳边嘀咕了两句。劳恩瞬间变了脸色,挥手示意修士们先退下。他动作迟缓,虚弱得像个半只脚踏进坟墓的老头。
霍华德男爵来了。
对劳恩来说,每次见这个无能的蠢货都像是打一场仗——或许比打仗还要命。在战场上他可以积累经验,以更从容地面对下一场仗;而哪怕再见霍华德男爵一百次,他都难以猜测这个低能儿将以何种全新的愚蠢来刷新他的认知。
不要抬头看他,也不要发出任何声响。
这道命令在新兵中传达,有的是老兵的一个眼神,有的则是低声提醒。这是个很容易理解却难以执行的命令。无论他们表现得多么恭顺,最终都不会影响男爵拿他们不当人的态度。
没有别的选择,劳恩让士兵们站成两排,他半跪在地上,低着头,听着渐渐清晰的脚步由远及近,默默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