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恩摘下头盔,仔细观察着撤退路线。
教堂就孤伶伶地伫立在几条街之外,从瓦砾废墟到破败街垒,火焰与浓烟遮蔽了前方的一切。途径无数破碎的尸体,战争傀儡的残骸如幽灵般从迷雾中悄然浮现。轰炸防御节点的魔法仍在不时闪烁,嘈杂的声音和遮蔽视野的浓烟使劳恩不可能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等了几分钟后,劳恩从废墟里起身,示意手下跟上。他开始向教堂奔跑,期间踩碎了什么东西,有可能是一颗被烤酥的颅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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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再快点。他默默地催促着自己加快速度。
街垒攻防战曾令劳恩苦不堪言。那场战斗充斥着急迫,切身的怒火,不禁使他想起刚入伍的那段时光。当时,茶花领刚开始发展自己的军队,随着各小队慢慢磨合出了属于自己的作战方式,他们也正式成了一个军团。真是段充满挑战的日子啊。从战斗中不断吸取教训,走出无头苍蝇似的残酷混战,第一次学会结阵,第一次执行全新的命令,第一次杀人,第一次为胜利欢呼,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
后来的一切都让他无所适从。全新的武器,全新的战友,全新的战术。建立军团是一回事,如何管理军团,指挥它来战斗则是另一回事了。
“有敌人!”一名远离大部队,正在独自搜刮战利品的圣佑军发现了小队。滚滚浓烟使劳恩等人来不及预警,在十米内迎头撞上了他。
“跟上!”劳恩向前冲锋,观察着其他可能出现敌人的地方,将女骑士的佩剑抽出。它锋利得就像昨天才磨过一样,尺寸和重量都刚刚好。他怒吼一声,扑向那个被吓得跌坐在地的圣佑军,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救命!”那圣佑军并未立即死去,他趁血还未灌满喉咙,抓住劳恩的腿大声喊道:“快来人,救命!这边,敌人在这边!”
“我*你*的!”劳恩又急又气,反手将敌人打倒,抽剑便逃。小队又向前跑了几十米,爆炸的震撼使人们翻倒在地,接着是砰然一声巨响,乱糟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盾手,盾手在哪?”
“保护魔法师!”
“小心刺客!”
敌人的喧嚣愈发尖利,强劲的箭雨接踵而至。更多爆炸,法术,尖叫,金属的碰撞,将世界编织成了一片血红。
劳恩勉强爬了起来,浓烟和尘埃熏得他什么都看不见了,耳边有阵阵风声,他高声喊道:“来我身边集合,不要害怕,准备战斗!”
他咳嗽着冲出浓烟,干裂的唇间竟不由自主地流出了古老的凶蛮战吼。
而他手下的士兵们则以崩溃的哀嚎和丧失理智的告饶应答。
……
多亏了圣伯纳教堂的神职人员,许多本该死去的伤员活了下来,但马修觉得有些人还真不如直接死了好。近期送来的很多伤员都被吓疯了,挥之不去的恐惧和痛苦变成了失心的疯狂,让他们转而憎恨起了无辜的神职人员。即便是组织了几个士兵维持秩序,保罗神父和几个修士的脸上还是凭空多了些淤青,而爱丽丝的修女裙则被撕碎了好几条。马修本以为这会是另一场即将爆发的冲突,然而恰恰相反,神职人员默不作声地承受着一切恶意,并一如既往地对他们施以援手。
“我曾因自己是孤儿怨恨父母,”爱丽丝是这样说的。“我曾嘲笑羔羊的无知,我曾哀叹他们的愚蠢和丑陋,我曾认为既然无法改变还不如直接放弃,我曾无法相信那份温情。我曾借此逃避,曾遗忘保护小小幸福的勇气。但我想,必须有人去阐释全能之主的教诲,必须有人起身反抗邪恶。哪怕这世上只有我愿意接受试炼,承受一切冤屈与伤害,我也不会因此退缩。因为这是正确的事,我可以救赎更多人。”
她会对每个不曾伤害她的人说谢谢。一开始马修觉得她很虚伪,但后来他发现她并非是古板的客气,而是真心对某个微不足道的美好瞬间表达爱意,并沉浸在快乐和满足之中,就像只活力四射的小狗,只要被摸摸头就能重拾信心与热情。正因如此,齐也坦言她一向对教廷没什么好印象,但爱丽丝绝对是她在这片大陆上见过的最真诚善良的神仆。
她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嗅着腐肉的恶臭,穿行于那些对她抱有扭曲肉欲的男人间,面不改色地承受着非礼和下流的问候,为他们送去食物和水,再对那些没对她动手动脚的人说声谢谢,偶尔还会念一段祷词。
然后经过短短几个小时的休憩,周而复始。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不会改变。因为艾瑟尔的毁灭已成定局,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所有人都知道,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活着离开了。
马修拄着拐,迈过杂乱的物资箱,崭新的矛,成捆的箭和或坐或卧的人群。而他麾下手脚健全的士兵们则紧随其后,还在夸口自己将斩获谁的首级,等伤员康复后他们要守住教堂是如何轻而易举。大地还在颤抖,燃烧的苍穹犹如幻影的无常风暴肆意横行,仿佛诸神的鏖战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