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以雷霆手段处理内乱,重新把四分五裂的兰斯收入囊中,并有余力组织第二次讨逆圣战,究竟需要何等惊人的军力?哪怕莱特商会不计代价的全力输血无法为教会解决所有财政问题,哪怕经过连年征战新募兵员的质量大不如前,教会依旧摆平了叛乱,甚至奥菲莉亚都并未在反抗军一度兵临城下时出面鼓舞士气。
不,这不能说明什么。马修试图让自己完全专注于记录,排除一切干扰。这是他从小就具备的天赋之一,但…
什么都不想要比记住某些小事难得多。
马修懊恼地咂了咂口酒,试图理清思绪,但脑海中除了童年模糊的糟糕记忆外,就只有艾瑟尔围城战的地狱景象能供他回忆了,于是他试图冥想。
他吸气,然后慢慢呼气,接着放慢节奏,再来一次。冥想是神职人员,乃至许多骑士团都高度重视的东西,尤其在身处困境时,它能让人保持清晰的思维和专注。但马修觉得,集中注意力似乎没什么用处,但如果他能让脑海中那些聒噪的声音安静足够长的时间,或许解脱的平静会暂时让他脱离苦海。
再一次吸气,呼气。马修专注于呼吸的节奏,希望这能帮助他的大脑在混沌与清醒间找到必要的平衡。他想象着记忆中的故乡:高大的树木、茂密的树叶、飞鸟的鸣叫和林中野兽的嘶吼、头顶树叶的沙沙声、偶尔穿过枝叶直射在脸上的阳光,就像漫天箭雨偶尔会从盾墙缝隙一样…
随着不愉快记忆的闪现,他的思路脱轨了:当他恼怒地睁开眼睛,打算结束冥想时,却发现自己没有坐在地下避难所的土地上,,而是坐在家乡黑森林的草地上——这不是他记忆中的真正森林,而是他年幼时未敢踏足的薄雾笼罩的森林深处。他很困惑,试图理解这种情况,它是如何产生的,以及他该如何控制它。故乡…现在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陌生。
在他手边不远的地方,小溪向他唱着欢快的歌。他意识到时间流动,于是站起身来,向小溪走去。一堵墙在他面前若隐若现,挡住了他的去路。得过去看看,他很确定;那不是小溪,是流淌的黄金和蜜酒,是塞壬的歌谣和国王的宝冠。那堵墙上有一扇大门,那是一块早已风化的木头,上面嵌着生锈的铁块,微微半开着。马修小心翼翼地靠近它,然后身处一只手推动它。它本该很重,但不知怎么的,马修没费多大劲就推开了它。
小主,
带着统领一个军团的自信,马修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走入门后的光里。
眼前是一座他从未见过的小镇,但马修却很熟悉它的布局。在他右边,远离水源,是由几百个坟冢组成的乱七八糟的墓园;左边是一个由几十栋民宅组成的居住区,还有容纳伤员的房舍,商铺,果园…尽管对于一个在艾瑟尔住了两年的人来说,这里似乎不大,但马修只觉得这地方让他有种莫名的亲切感。那座城镇中心的大宅,很明显是统治者的住所,而那座大宅…
马修打了个哆嗦,他感到寒冷。因为在冥想时,他脱下了棉衣。突如其来的寒意一下让他清醒过来,现在他明白为什么这个地方会如此压抑了——目力所及的所有形体,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银霜,塑造出一片荒原的明显空旷感。这份压抑感甚至让他张嘴半天,都无法用言语来打破浸润天地的沉默。
在地下躲藏了三年之后,重获自由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真是个奇迹!”上一刻还试图阻止马修的尉官霍卡大喊。他是个瘦骨嶙峋的男孩,哪怕把他放在一群营养不良的骷髅中比较也是如此。有了第一个声音的出现,震惊的人群纷纷起身,如老鼠般半遮着脸以期待、难以置信的神情望向室外。暴风雪终于停止,寒风也偃旗息鼓,只有刺骨的寒冷和偶尔飘落的雪花宣告极夜的终结。几年来,马修一直在练习面无表情,至少足以唬弄新兵,但现在他只感到震惊,就连一缕惨淡的阳光冻结了他眼角溢出的泪水,滴落的口水融穿了脚下的银毯,他都不在意了,他只是扒开胸前的积雪,木然地向前走,拼命搜索一点点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