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到了最后一刻,当没有了任何可以幸存的希望时,人们开始互相攻击,撕裂他们所爱之人,除了恐惧,什么都不复存在。
父亲,母亲,儿子和女儿。
这些如今都毫无意义。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们只是原始的动物。颤抖着,尖叫着,在黑暗的血河中挣扎着。
劳伦斯和他们一起嚎叫,乞求宽恕,仿佛那些怪物会倾听,好像他们会在乎似的。
“不…不!”
然后他摔倒在地上,惊讶地倒吸一口凉气。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是在马车里,而且还是晚上。看守他的士兵们正倚着车轮安静地睡觉。没有怪物,没有死人,没有尖叫,那些都不是真的。
他如释重负地咕哝了一声,吞了口吐沫。一个梦,仅此而已。
但它是如此生动,到现在他都仍然能感觉到那种拼命吞噬他骨肉的饥饿。他起身在原地站了一会,试图理清思绪,想些别的事情,但他无法摆脱那些令人作呕的画面。他整理好衣服,走到外面,呼吸着夜晚凉爽的清新空气,仰望着天上的星星。
每一处幽暗的星光下都是一方冷酷无情,不见天日的世界…吗?梅菲斯托的教导言犹在耳,他不记得自己上一次不被噩梦困扰,一觉睡到自然醒是什么时候了。灵魂法术的确危险,但使他感到恐惧的不仅仅是它预见的幻象。
“保佑我吧。勇敢,勇敢一点。”他低声说着,慢慢离开了圣佑军的营地,沿着一条通向坡顶的狭窄小路走,希望夜晚的空气和静谧的星河能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仅仅是刚走到半坡,他就看到身后起码跟着上百人,甚至还有数千人聚集在黑暗的营地里,已经备好了马,随时准备把逃走的他再次抓回来。
劳伦斯不想逃,他只是觉得这么多人在半夜里挤在一起陪他看星星的景象既奇怪又好笑。因为奥菲莉亚的直接命令,他们都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紧张地咽着口水。
没有一个人说话。
“我只是散散心,不会逃跑。”他突然回过头平静地说。
但他们拒绝与他对视。只有一个奥菲莉亚亲选的使者回应了他。
“无需解释。”那看似柔弱的修女说:“不必在意,大人。圣座的命令是尽量满足您的要求,只要您不逃跑,我们便不会干涉您的行动。”
劳伦斯耸耸肩,坐在空地上端详着她腰间的钉锤。修女似乎误会了什么,她毫不犹豫地宽衣解带,打算服侍贵宾。劳伦斯赶忙摆手,把头别了过去。
“我只是好奇而已。各个地方都出产独特的武器,我习惯于了解它们的用法。”劳伦斯解释道:“我的老师也惯用钉锤,她经常说,想了解一个民族,最好从武器切入。人类自相残杀的方式阐明了各种文化的特质,即使翻开民俗文化类学术专着,也找不到这么详实的内容。”
修女呆立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后将一支吹箭射入劳伦斯身前的土地上。
她走到劳伦斯身前,从那支小箭上取下一只爬虫。那只体型很小的多足甲虫不停地抽动挣扎,试图逃走,可它已经被伤到要害,必死无疑。
“这才是维尼西亚人的传统武器。”修女斟酌再三发言,“您认为它阐明了我们民族的什么特质?”
“它的打击目标显然不是大型猎物。”劳伦斯说,“这在情理之中。据我所知,维尼西亚人并不是游牧民族,而且靠着全能之主的庇护,他们也从未感受过饥荒。”
他从未听之信之。他曾在智商超群的时期于猩红大公的书房里细读过被教会称作异端邪说的古老文献。对于维尼西亚人所膜拜的神明,着者提出了远古龙统治说,然而这种假设其实并不明确,论据更多是来源于失落的民间传说。
“也许我们的祖先会用它追踪小型猎物,”修女承认道,“这意味着他们是为了觅食而狩猎,绝不是杀戮同胞或图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