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圣格里高利节”——庆祝丰收并纪念众圣徒殉道的最后一天。奥菲莉亚的目光扫视着跪倒在身前的诸位败兵。她疲倦地用两只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捋了捋自己额角的碎发。这是她习惯性的动作,几乎可以看作是怒发冲冠的前奏。守卫教堂的部队已经被击溃了,尽管尚有几百个胆战心惊的圣战士逃回了星辰塔楼,但每个人都知道他们不可能再阻挡劳伦斯和他的军队向地下遗迹前进了。奥菲莉亚没有怪罪他们,反而让人分发着本该用于祭礼的果酒和糕点,并亲自为每个羞愧不已的士兵涂膏赐福。一些如钢铁般坚强的士兵忍不住在角落里哭出了声,因为他们意识到,如果劳伦斯在地下遗迹参透了终极奥秘,那么圣座和历代圣徒们的心血将被毁于一旦。
首当其冲的就是科恩。作为教廷第一冠军,最后一位荣光圣骑士,他的愧疚感比其他护卫要沉重得多。事实证明,奥菲莉亚在众目睽睽之下受伤已经让他羞愧万分了,更遑论劳伦斯即将率领军队攻入地下遗迹。他本想抱着必死的决心独自阻挡那些亵渎者,但奥菲莉亚却一次次否决了他的请愿,原因无非有二——一来荣光圣骑士被赋予了战死沙场以外的庄严职责;二来奥菲莉亚再三承诺,现在的情况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尽管在场的战士们都对教廷有着无可动摇的忠诚,但他们一致认为奥菲莉亚已经疯了:她幻想着远在天边的援军已经赶到城外,幻想着劳伦斯会在最后一刻放下手中的利刃,幻想着接受了她亲自主持的神圣洗礼、祝福仪式,被纯洁圣印庇佑的残余护卫们能够以一敌百。虽然没人劝说,但他们很难想象还有什么手段能阻挡劳伦斯和他的军队。那些人既然敢步入不稳定的传送法阵来到敌国心脏作战,就已经能证明他们的意志与力量皆是百里挑一。对于虔诚的信徒来说,此时此刻唯有光荣战死方能洗刷他们失败的耻辱,不过显然奥菲莉亚另有打算。
“科恩团长,”奥菲莉亚向圣骑士招了招手,并亲自为他倒了一杯果酒。
出于尊敬与礼貌,科恩大步上前,单膝跪地,硬着头皮接过了酒杯——他一直都认为酒是万恶之源,是纵欲与贪婪的象征,会引发狂乱和不洁的愤怒。因此他不光自己滴酒不沾,就连他的手下饮了酒也免不了会受一顿责罚。通常情况下奥菲莉亚会尊重他远离欢愉和懈怠的选择,但这次她却示意他把酒喝掉。
“如您所愿。”科恩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酒的口感比他最初预期的要愉快得多,就像一堆散发着浓郁清香的浆果漂浮在节日期间的沃尔塔瓦河上,可能其中有那么一两颗果子已经腐烂,但他强迫自己忽略了那股不和谐的味道。
“科恩团长,我希望你能牢记自己的使命,不论之后发生什么,都不要动摇。”奥菲莉亚慢慢起身,背对着众人开始宽衣解带,“接下来,请诸位保护好我,不要让我再次被狼群掳走。”
目光瞟到圣体的科恩呛了一下,赶忙移开视线。“还请您明示,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圣骑士。”奥菲莉亚毫不在意凝视她圣体的诸多目光中有哪几道蕴含着卑劣亵玩的意味,她来到塔顶的高台上,虔诚地对着隐约可见的星辰叩拜。“守住这座塔楼,在这一切结束前,保护好我,不要让任何人触碰我。”
“您要做什么?”科恩只觉心跳加速,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失礼了,我的确不该提问,但…”
“我要惩戒亵渎者。”她微笑着说。“忘掉你们接下来看到的一切,不要思考,不要交流,不要怀疑,也不要恐惧。”
作为首席荣光圣骑士,科恩虽然没像身份显贵的同僚们一样翻阅大量禁忌古籍,但他也多少听说过一些如神话般匪夷所思的黑暗奥秘。许多危险的知识已经被遗忘,只有少部分通过掌管禁忌学识的历代圣女口耳相传。最初,还是青年的科恩以为圣女的职责是解读全能之主的意志,或是看守地下遗迹里的神器并主持祭礼——她们非常适合这种任务,因为历代圣女的意志都坚定如铁,似乎她们生来就对来自凡世的腐化有着某种抗性。然而,后来他偶然了解到这两种猜想都是错误的,因为守护光明的任务和毁灭邪恶的热情将把她们引向一条黑暗的混沌之路。科恩从来都不关心权力斗争,但他能意识到也许圣女独有的天赋和能力是某种双刃剑,因此历任圣女虽然都处尊居显,却从未拥有什么实权,哪怕只是想出门随便走走,也需要提前请示,并得到至少四位红衣主教的批准才能离开教堂。
随着奥菲莉亚叩拜的频率加快,澄镜般美丽的夜空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余烬的碎片风暴和电闪雷鸣的阴暗厚云组成的球状地狱。遮天蔽日的风暴像一只满是焦黑黄斑的巨眼,凝视着奥菲莉亚周身迸发出的紫水晶般的光芒。整座圣城的灯火在巨眼睁开的瞬间都黯淡下去,就像所有的光亮都被赋予了意识,正尖叫着合力冲上云霄,汇入巨眼。见时机已到,奥菲莉亚展开双臂,借助扩音法阵对全城进行公开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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