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正业深吸一口气,重新俯瞰着城下,压住胆战心惊的情绪,冷笑道:“不过区区两三百人,在啸阳雄关之前,他们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
倪胡子收敛神色,沉声道:“既然熊哨长有此决心,那我等就在此看看,下面那些杂碎到底意欲何为!”
然后他转头对自己手下的一名士卒吩咐道:“你速速赶往城内大营,将这里的情况上报给车卒长。”
那名士卒立刻转身奔下城楼。
熊正业犹豫了一下,随后对倪胡子道:“你声音大,再问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还是不能肯定,下面真的就是那传闻中令人闻之色变的蛮族人。
倪胡子点点头,他微倾着上身,紧盯着城下,再次提高了声音喝道:“此地是大雍王朝边防重地,城下之人速速报上名来,若再敢擅自前行,当以侵犯边境之敌论处!”
城头上倪胡子的话音穿过黑夜寒风,自高而下直传到了龙日狂阳的耳中。
龙日狂阳嘴角裂开一抹冷冷的嗤笑,他微微侧头,向身后一直沉默无声的骑兵们说道:“那些中原人在问话,你们为何还不回应一声呢?”
以合尔赤为首的三百蛮族骑兵,在得到命令之后,所有人立即同时高举手中的武器,然后他们的喉咙中也同时发出了一阵高亢的呼吼声。
“呼吼!……呼吼!……呼吼!”
三百蛮族高亢整齐而充满了浓浓战意的呼吼声宛如是在啸阳关城头下响起了一阵平地而起的洪雷,随着呼吼声愈发高涨,三百蛮族骑兵们的脸上同时浮现出狂暴而兴奋的神情,他们座下的战马也随之嘶鸣着前蹄高高扬起。这一刻,他们身体里那延续了千百年只为武力而生的野蛮血脉仿佛已经沸腾苏醒,只要龙日狂阳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化身为无坚不摧的毁灭之力,将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切阻碍都摧毁殆尽。
战马嘶鸣,呼吼声震荡四方,啸阳关城下的这三百蛮族在那足以令冷夜寒风都黯然失色的浓烈战意中,仿佛吼出了三千人甚至三万人的狂霸气势。
啸阳关城上,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呆了。
他们听到的仿佛不是呼吼声,而是一阵阵从地面上炸开的狂雷。
倪胡子脸色苍白牙关紧咬,他的一颗心在城头下的那一阵阵充满着无匹气势的呼吼声中砰砰狂跳,浑身血液似已凝固。
熊正业更是双腿一软,他浑身一阵哆嗦,魂魄仿佛也已经被蛮族人的呼吼声震出了身体,他恍惚中感觉城头下排列着的不是三百人马,而是铺天盖地朝他涌来令他心胆俱裂的无边杀气。
城头上所有边军士卒,都只感觉到一股令人战栗的恐惧已经淹没了整个城头。
那些拉开了弓弦,已经箭在弦上的士卒们,他们从没见过如此令人震撼的场面,只惊惶得双手颤抖,几乎已经快要握不住弓箭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已经能肯定,城下的那些人,果然就是传闻中的蛮族!
那是一种出自直觉的本能肯定,尽管这些边军们也从未接触过真正的蛮族之王,可如今他们仅仅从那三百人马所散发出来的无匹气势,便已能肯定他们的来历。
或许这世上便只有真正的蛮族人,才能迸发出那种足以震撼人心的骇然无匹气势。
“他们……想干什么?”熊正业禁不住浑身颤抖的喃喃说出一句话,他的声音也在颤抖,“难道蛮族真的要和大雍王朝开战了?”
倪胡子同样心神震荡,他忍不住扭头扫视了一眼身边的数十名士卒,发现所有人的神情都充满了惊恐和畏惧,冷汗正从那一张张年轻却又苍白的脸上无声滑落。
倪胡子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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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来,西北边境的驻军在军督魏长信雷厉风行的革新之下,已经呈现出与从前截然不同的面貌。无论是军纪还是装备都得到了极高的提升,从表面上看,边军的战力同样也得到了本质的改变。但边境相对太平的日子实在太长了,近两百年来,大雍王朝的边境从未发生过真正的战争,这一代的边军也从未体验过真正的战场,他们的存在的意义的确是为了抵抗北方的蛮族,可他们没有机会亲身去了解战争,也没有机会真正去了解蛮族,所有的准备都在太平安宁的外衣下变得空洞,因为蛮族所带给他们的感受只存在于传闻,而且还是已经过去太长岁月的传闻。他们知道蛮族这个名字代表了杀戮和战争,但那种恐惧也太遥远。
因为没有人会相信,那个生存于北方蛮荒之地的蛮横种族,会选择在这样一个夜里,突兀的出现在边境,而且距离如此之近。
所以当那个传闻中的敌人真正出现时,所有人都只感觉到了从内心深处冒出的震撼与恐惧,一时之间,这些边军几乎忘记了他们的职责。
蛮族人还没有发动真正的进攻,现在只是一种类似于回应似的挑衅气势,便已经让这些大雍王朝的守军感受到了原始野蛮且无比狂暴的压迫。守军们感受到的仿佛不是同为人类种族的蛮族,而是一群来自远古蛮荒的凶兽。
现在双方虽未真正交锋,但仅从士气上这帮普遍都还年轻的边军已经落了下风。
倪胡子按下狂跳的心神,忽然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他一手按刀,猛然沉声喝道:“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别被他们的虚张声势给吓得像没有卵蛋的鸟人!”
他忽然锵一声拔出了配刀高举过顶,厉声喝道:“你们是大雍王朝的子民,是尽忠职守沙场杀敌马革裹尸的军人,不是只会在娘们肚皮上用劲的废物!今日若是被城下那区区两三百人给吓破了胆,你们还有何颜面敢自称男人,敢自称边军?”
他声色俱厉,双眼怒瞪,立刻就有一股悍勇之气从他浑身上下蓦然透发而出。
城头上的边军士卒们被他这么一阵怒喝,原本无比震惊惶恐的心神这才稍微有一些缓和。又见倪胡子冷声喝道:“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区区蛮子有何可惧?这边境数百年来,他们何曾有本事穿过我大雍边军的城关防线?”
他此言一出,士卒们心头就又冷静稳定了几分。
猴子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长枪,眼中惊慌的神色逐渐褪去,瘦削的脸上浮现出坚毅果敢之色。倪伍长说得不错,传闻中的蛮族虽然可怕,但中原边境有大风城和啸阳关这两处易守难攻天堑一般存在的坚固防御,大雍开朝立国以来蛮族从未胆敢妄动分毫。如今这西北边境更有镇边府统辖下的“风虎步军”以及“龙突骑军”统共六万兵力坐镇,就算如今蛮族已有兵犯中原之心,也绝越不过这道已经矗立了数百年的边境防线。
而现在城下不过区区数百人马,就算声势如此惊人,但在啸阳关下,又何异于螳臂挡车以卵击石?
想到这里,猴子忍不住浑身血液沸腾,一股血勇悍然之气从他瘦削的身躯里猛然迸发出来,使得这个身躯瘦小的年轻边军士卒浑身因为突如其来的激动出现一阵战栗,然后他双眼鼓圆脸色潮红,从喉咙中迸出低沉的吐出了一个字。
“杀!”
这一个“杀”字,仿佛已经聚集了瘦弱士卒所有的力量。低沉却又如此响亮,而且真正的杀气腾腾。
在猴子身旁的雄正业听得心身一震,他猛然扭头,就看见了那名手握长枪脸色因激动而变得潮红的瘦削少年士卒,此刻的他,浑身都散发出了一种升腾的战意和沸腾的杀气。
这一刻,他是一个真正的边军,是一个真正的铁血男儿!
所有人都一齐望向了猴子,猴子眼里身上的杀气开始在城头上蔓延开来。
城头下依然回荡着如同沉雷一般的呼吼咆哮。雄正业脸色蓦然一沉,肥胖的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坚毅果勇之色。他忽然大踏步向后迈出,同时大声说道:“老倪,你招呼着,别让那帮蛮子小瞧了我们大雍的边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