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嘴角一抽,说道:“夫子的意思是,年轻人未必就不如老一辈的人,是值得敬畏的。我记得当时大雪,夫子在院子里给我们讲学,讲的是春秋义理。夫子讲了一个故事,寤生克段于鄢。很久以前,郑国的君王生了两个孩子,大儿子难产,母亲很讨厌他,因为他差点害死了母亲,所以母亲给他取名叫寤生。”
“小儿子叫段,母亲很喜欢他。后来母亲就要求郑王把王位传给小儿子段,而不是大儿子寤生。郑王不同意,等到寤生即位后,母亲就和小儿子段准备谋反。寤生和他的公卿都知道这件事了,公卿建议寤生杀了弟弟段,可寤生说时机还不成熟。寤生一直等到了弟弟段真正开始谋反,才发兵在鄢城将弟弟段打败,然后杀了他。”
“夫子问我们,怎么看这个故事。”白泽笑道,“我当时还是个小屁孩,就听着。当时听学的学生,全都对寤生赞叹有加,认为寤生是一个很有谋略的君王。因为弟弟只是要谋反,还没有谋反,寤生收拾段,不痛不痒。可段坐实了谋反,寤生就可以一劳永逸,彻底把段这个威胁给抹除掉。”
“只有一个少年不同意他们的看法。”白泽说道,“那个少年叫陈守仁。夫子看他有不同的意见,就问他怎么想。陈守仁说了四个字,礼崩乐坏。夫子当场站了起来,说了那句话: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我当时其实没听明白陈守仁说的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过了很多年之后我才懂。”白泽说道,无意间一瞥,看见阿鬼瞪着眼睛瞅着他,也不说话,忽然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呵呵,我跟你说这个干嘛?大约你也听不明白。”
阿鬼看着白泽。
“其实我想对你说的,就是夫子当年对我们说的那句话。”白泽说道,“在那之后,过了很久。我师父要教我修行。他想让我继承他的绝学《太乙紫薇录》,可我拒绝了他。我选择了《纯阳真经》。师父很失落,因为他觉得我走他当年走过的路,他能为我提供很多帮助。我当时就对他说,难道师父当年悟道修炼,靠的全都是师爷的教诲吗?”
阿鬼好奇地盯着白泽。
白泽叹了口气,他知道他白说这么多了,因为看样子这丫头根本听不明白。
“所以说啊。”白泽笑了笑,“阿鬼,你记着,你是你,狐媚儿是狐媚儿。你有你的路,这条路你要自己去走,而不是听别人的话,失掉了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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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鬼愣住,眨眨眼。
很多年后,阿鬼还是会想起如今白泽对她说的话。
那些话当时她听不懂,她只记得她快要死了,隐约看到一个少年,温柔地看着她,问她:“小哑巴,想活下去吗?”
那句话她记了一辈子。
顺带也把那个温柔的少年,在心里藏了一辈子。
可很多时候命运就是这么任性,当他认真对你说一些话的时候,你听不懂。等你听懂了,那个对你说这句话的人,却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两人沉默了很久,阿鬼就那么盯着白泽看,然后轻轻地把白泽的手拉了过去,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你不怕我吗?”
“我为什么要怕你?”白泽奇道。
阿鬼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鬼角,抿唇,看着白泽。
“头上长角很可怕?”白泽笑了起来,用易容术在自己额头上也弄出一对犄角,“我是不是很吓人?”
阿鬼眼神一亮,伸手摸了摸白泽额头上的犄角。
“阿鬼,我有个问题。”白泽问她,“千窟城里还有其他鬼族吗?”
阿鬼闻言,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跟自己的家族生活在一起,怎么跑到千窟城去了?”白泽问她。
“他们怕我。”阿鬼神色有些落寞,在白泽手上写道?
“怕你?”白泽诧异道,“都是鬼族,怕你做什么?也没见你长得多凶神恶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