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不绝的话钻进少年耳中,他停下手,绵延地哈了一声,颇有些无奈的意味。
一罐装有小鱼的玻璃罐伸至我的面前。
……咦?
平静的目光与我相对。
这时,我才恍然回神,原来在我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中,对方早已完成要做的事。
我呆呆接过玻璃罐。呆呆道谢。
少年瞥我一眼:
“免了,谢来谢去的没意思。”
略感丢脸的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话太多了。
少年却颇觉意外地挑起眼梢。
看来,现在的我脸皮还没厚到无可救药的程度,甚至知道什么叫收敛。
纸网轻轻碰了一下我的额头。
“不继续玩了?光是这样就满足了?”
此时,我的窘迫和局促被年长的那方看在眼里,他很是自然地递出一个新台阶。
“到你了。”轻飘飘的话再次传来,“中间那条黑色的鱼。”
我睁圆了眼睛,惊讶地看向对方。
对方懒懒地睨来视线,复述道:
“黑色那条。”
尴尬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我惊喜道: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少年轻嗤,却撑起脸等候。
我欢天喜地的挽起袖子,开始和金鱼大战八百回合。
…
……
人声鼎沸流动,来往行人使光影闪烁。
零点一过,辞旧迎新。
欢呼与乐声再度传来。
火树银花的夜晚迎来下半场。
一派幸福的景象其乐融融,每个人都能获得最简单的快乐。
我和少年亦然。
仿若两滴水珠,不留痕迹地汇入其中,和其他参加祭典的人别无二致。
稻妻是追求须臾的国度。
在这个国度生活的人们同样信奉这个理念。
一个个琐碎平凡的日子,需要须臾的美好来填补悠长的空白。
庆典游玩,就该玩的尽兴、不留遗憾。
就这样,在捞完金鱼之后,少年又领着我去玩别的游戏。
竹蜻蜓。
丢手绢。
剑玉,以及羽子板。
暖融融的光蔓延在我的脸上,让本就泛红的脸更加红彤彤。
我玩的既兴奋又满足,抑制不住地一直笑,抱着玻璃罐爱不释手。
我很是激动地向少年道谢。
少年目光沉静地注视起我。
这一次,他没有再驳回我的感谢。
微凉的手指贴近脸颊,他轻轻拨开我沾有薄汗的额前碎发。
他轻声问我:
“……那你,开心吗?”
我咧开嘴角,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开心。”
我的回应淌进风里,淌进对方瑰丽的眼瞳中,盈有笑意。
“那就好。”
少年抚摸起我的脸颊,任雪白的发梢没过他的指尖。
指尖停留过的地方就像掉落在我脸颊上的星星,发着光,又微微凉。
我愣住了。不禁收紧十指。
小鱼们在双掌中吐出小小的水泡,它们悠悠晃动,仿若金红色的丝带摇曳飘荡。
尾鳍荡漾水波,而我的思绪也随之飘荡。
似有一种奇怪而柔软的情绪,像鱼儿般钻进心底,带来轻微的痒意。
虽然还有很多记忆不够清晰,但有朦胧的片段霎时停泊,显于脑海深处。
记忆常庸,人则确幸。
会在有意无意中赋予它们别样的意义,令这些片段永不褪色。
月光皎洁,散发光辉。
下一秒,夜风乘起若有似无的紫藤花香,卷出失真而零碎的画面——
外面是垂有星轨的黑夜,荒芜的山洞内升有篝火。
我想,我是和他肩挨着肩,一起躲在静谧的空间里。
红线千丝万缕,痴缠在少年十指指尖。
而我伸出手,试图解开这网状的纠葛。
我不会解。
我没玩过翻花绳。
他低声笑。
教我一步步的解。
指尖相触、解下的绳线套于我的腕间。
我们视线交汇,聊起之后要做的事。
我并没有见过少年身披紫藤被衣的模样。
可现在,却在我脑中不可思议地重现了。
难以言喻的感受忽地攥紧心神。
没有记忆的人想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锚点。
我怔怔出神,情难自禁地对少年说出画面中的那句话:
“我…想和你一起放烟花。”
停在我脸颊上的手颤了颤。
对方紫藤花般的眸停泊于我的眼底,犹如我佚失已久的一幅画——
最重要的一幅画。
少年的确很有耐心。
他似乎等了很久很久,终于等来了这句话。
因为我看见他哑然失笑,声音认真而温柔。
“好。”
…
百年之前与此刻,不再横亘。
少年微凉的手,开始将我牵出拥挤的人流,随他一同穿越重重风景。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只觉一切光怪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