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疑虑未消地回到了麒麟坊,却远远看到一名老仆一身缟素地候在门前,登时就心中狂跳,口中发碱,呼吸变得急促沉重,眼眶开始充血发红。
因为那是座师府上的老仆!
不多时,李独霜就来到杨府,他跌跌撞撞地穿过正在布置素布和白灯笼的庭院,直接来到杨宽的房间,看到了自己敬爱的老师正安详地躺在床上,身边并无一人在侧,好似外面忙碌的众人和场景与他无关一样。
略显孤独,却并不凄凉,一如他平日里治学论政的态度。
李独霜怔忪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床边,缓缓探手,摸到了老师已逐渐冷僵的手臂,旋即低头触及床沿,埋首于自己的手臂之下,口中荷荷有声,似呜咽,又像低声哀嚎,其状甚哀,宛若孩童!
正是:
从此漫步重霄九,再见音容梦几更!
若论世上谁人最亲,除开幼年间莫名失踪的父母,就属眼前这名干瘦清廉的老者。就是他在李独霜高中进士以后,本该志得意满之时,诚挚地带领着李独霜于浩瀚若海的史书中追寻世间真理,一晃就是三年。
这三年铸就了李独霜求真务实的工作风格,也承继了杨宽对于困境中讲求迎难而上的处事原则。这实际上也切实影响了李独霜的修行理念,后来多次逆境下的生存或者翻盘归根结底均是来源于此。
杨宽实际上是李独霜思想上的启蒙者。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所以李独霜对于杨宽的感情,是类似于父亲一般的孺慕之情,其哀痛之深,也就痛入骨髓。
在触摸到老师的手臂之时,他想起了自己修为在身,遂驱动灵力为其侦测一番,最后得出了“生机消失殆尽而死”的结论,这让李独霜以为老师是自然老化而死,因为上一次见到老师,就看到他的身体就已经很差,属于形销骨立的范畴。
随后不久,门外传来了一阵骚动,却是官家遣使上门,封杨宽为太傅,谥号“文正”,罢朝三日,以悼念之。稍后有大量人员涌入,均为宫使,却是官家深知杨宽的秉性,知晓他府上只有数名老仆,也无余财,指使司礼监统筹内宦各处人力、资源,上门操办杨宽的丧事。此举乃是自官家御极以来首次,极为罕见。
一时间,杨府这座三进院落终于一扫平日里的寒酸,迎来了辉煌的一刻,极尽哀荣。
这恐怕也是杨宽没有预料到的,不过,以他的性格,恐怕对此也是不甚在意。
面对骤然而起的喧嚣,李独霜下意识地施展了隐身术,浑浑噩噩地游离在杨府,恍若一具有着生命力的游魂,漫无目的,行无止地,对一切外在事务均无感知,好像所有事和物都与自己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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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他来到了一处地方,却是杨宽的书房。
只见满屋书籍,全数蒙尘。稍高处蛛网连桥,浅地里有虫卵孕育,就连座师最爱的那张躺椅,也有白蚁出入。想来仆人近些时日注重熬药引医,疏于打理以致如此。
真真是一派衰亡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