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还想说什么,苦笑了一下,终究是把那半句话给咽了下去。
自从自己东赴洛阳,小满哥哥就再没联络过自己。
如今纵使重逢也是物是人非,那些旧情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玉奴呀,藏在心里吧。
她低垂眉眼,摇着头轻笑:“小满哥哥,从玉奴被许给寿王的那一刻起,那个愿望就已经无法实现了。所以,不打紧。”
“小满寺卿,时间到了。”
高力士的一声,将秦尚远从一阵出神中拉了回来。
门扉洞开,高力士请他出门。
玉奴目光留恋地看向他。
千言万语化作了一个惨淡的微笑。
注视着他,直到门扉合上。
出宫路。
马匹行在广阔的殿前广场上,前面就是朱雀门。
“小满寺卿,玉环姑娘是圣人看中的,和小满寺卿即使有再深的情谊,也请注意分寸。”高力士低声提醒道。
然而秦尚远并没有理他。
“你爱她?”秦尚远看向同样骑着一匹马的秦厌。
“什么爱不爱的……”秦厌沉默了会儿,最终叹了口气,“只是不想让她过这种日子罢了。”
“过去的十年里,你为什么不跟她联系?”秦尚远不理解。
秦厌沉默了会儿:“你是秦家的人,你应该清楚,我们这样的人,和某个普通人私交太深,指不定就会给他们惹来什么杀身祸。”
秦尚远愕然。
齐懿和黑须一郎的差别在哪呢?
差别不过在齐懿的运气,稍稍好了那么一丢丢。
“玉奴十岁远赴洛阳,很快成了那里出名的美人,又被许给李琩做王妃,本来是美好的一生。”秦厌继续道,“那时候我们遥知此事都为她感到开心,也没有理由再去参与她的因果,但现在嘛......”
秦厌环视这座巍峨辉煌的皇城:“长得太漂亮,在这里未必是件好事。”
“她日后会成为大唐的贵妃,”秦尚远想了想,勉强道,“这样想,你会不会好一点?”
“呵,贵妃?”
秦厌笑了,索性丢了缰绳,躺倒在马背上。
“对李隆基那老家伙来说,武惠妃也好,杨贵妃也罢,不过是件漂亮衣服。”
“今天他觉得这件衣服华丽甚极,就可以大张旗鼓地披上,明天衣服不再漂亮了,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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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李隆基因为惠妃的几句话,就把自己三个亲儿子给杀了。”秦厌淡淡地说,“一日杀三子,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蛮儿告诉我,她看到过玉奴的将来,玉奴的将来,没有光。”
秦尚远眼瞳微微收缩。
安史之乱。
马嵬坡哗变。
贵妃杨玉环,被李隆基用三尺白绫赐死,以平兵变。
心中刚有一个念头,秦厌就忽然看向他。
眸子沉静如秋水。
“别想着历史可以改变,尚未发生的,你可以逆天而改,但已经发生的……谁都无能为力。”
不远处的朱雀门,一队塞北打扮的队伍由北衙禁军领着,马匹后拉上大批华丽的贡品,朝大明宫的丹凤门缓缓行去。
领头的胡人将领是个胖子,身材高大、横眉竖眼。
胡人将领遥见到高力士,脸上的肥肉立刻堆在一起,笑着纵马走了过来。
“高大将军。”胖子叉手作礼。
虽然他不认识背后的秦尚远,但也还是礼貌地依照礼节招呼。
“安节度。”高力士微微一笑,“从塞北来,一路风霜辛苦了。”
“我和高大将军,都是陛下的左右臂膊,上元佳节,也想共陛下同乐。”安节度笑着,朝高力士的马上偷塞了银铤。
随即那对目光又落到秦尚远身上。
安节度也同样拿了银铤要给他。
“这位是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安节度。”
高力士笑着向秦尚远介绍,不过可能大概鉴于秦厌的身份,高力士伸手替他拒绝了安禄山的银子。
“这位是大理寺的颜琸,颜寺丞。”高力士圆滑地替秦尚远编了个名字。
安禄山愣了片刻,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颜大人,久仰久仰!”
两边寒暄了片刻,交错而行。
“这位安节度,现在可是圣人的心头好。”高力士慢悠悠地说。
“哦。”
秦尚远在威严的朱雀门楼下回头。
那个肥硕的背影,隐隐围绕着一团暗红的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