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似是有些不耐,将他大骂一通,终于索性聚精于那棋盘之上,不再理会他。
顾见春怔愣良久,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虽说师父待他确是严苛,只是如今得知他功力尽失的状况,却也只是一笔带过,换言之,比之过往,这般作派简直算是“温和可亲”。
“噗......”
那托着腮的紫衣少女长睫低垂,一直未曾开口,此时听着这两人交谈,却忽然嗤笑一声。
“白痴。”
那少女似乎看出他是误会了什么,显然,这句话是在笑话他。是了,她从来都那么聪明,一定已经了然方才自己为何要现身,为何要喝止她的动作。
“小湄,你......”
顾见春望向她,话未出口,却忽然失声。
因着那少女托着腮,满是笑意的柳叶眸正讥诮地注视着他。长睫如振,檀口若朱,春华秋月,冰消雪融,仿佛世间再没有比这更令他惊悸莫名的姿容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想的没错,小湄笑着的时候,才是最好看的。
数日以来的食不甘味,每每惊梦的惶惑不安,一路上的忐忑,慌乱,忧思与惴然,都在这心中大石落地的一刻化作魂牵梦萦与绵绵长思,化作胸中一阵大过一阵的如鼓心跳。
就那一阵风过,细雪自枝头纷纷扬扬落下的声音,都清晰无差地传入他的耳中。那紫衣少女坐在树下,清冽作泉,就好似多年以前,她也曾这样伏在案前安然入眠,一片片槐花落在她的肩头。
恰如其时,恰如此时。
不知怎的,顾见春忽觉面上发热。
“我什么?”
那紫衣少女挑了挑眉,启唇问道。
“你......”
顾见春猛地回过神来,直觉此刻师父与徒弟都在面前看着,他竟看小湄看得痴了,当真是罪大恶极,天理难容。
“你可还好?”
“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少女轻笑一声,忽然转头,冲着身旁老者说道,“师父,我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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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能仗着辈分,就一而再再而三偷我的棋子吧?”
老者那枯瘦的手掌于空中一顿,不着痕迹地拢回袖中。
那棋子已无声地于他袖中“毁尸灭迹”,化为齑粉。
“咳咳...”
他轻咳一声,目光一转,径自看向顾见春身旁的苏决明。
“嗯...这位便是信上所说的苏家后人吧?”
苏决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愧是栖梧山之人,这师徒两人就连转移话题的方式都是如出一辙。
“是。”顾见春连忙点头道,“他叫苏决明,是徒儿当日自苏家救下的那个孩子......”
在老者慢悠悠地打量苏决明的同时,苏决明亦在无声地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放鹤居士。
这是个极其沧桑而衰老的男人,身上每一处沟壑与纹路仿佛都在昭示着他的年岁,就像方才行路时看见的那些老松一般。
只是这老人却并无什么威严与架子,抛开他呼吸之间流露出的深不可测的功力来看,这老者就仅仅如同一位左邻右舍惯会瞧见的老人,博识而世故,淡漠而平静,等待死亡予以他最后一击。
这就是栖梧山的主人。
是他师父的师父。
亦是想要从他苏家夺取碧天剑的人。
他不禁有些忐忑,而更多的却是探究。渐渐地,苏决明自老人眼中看到一抹深邃。
“好孩子。”
老人那苍老的面皮上抖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是错觉么?苏决明竟恍惚看见老人眼眶微微浸湿。
老者缓缓起身,在所有人都未反应之际,他闪身而来,步法虚无,身形缥缈,几乎是呼吸之间,不,苏决明在此时屏住了呼吸。
眼前一暗,老者已然飘身前来。
树上的积雪跟着他的起身,簌簌落下,而此时它们甚至还未曾坠地。
“跟我来吧。”
苏决明忽然抬起头,不意在老人眼中捕捉到一抹转瞬即逝的狡黠。老人双唇微翕,并未出声,而苏决明却清晰地听到了对方的话音。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传音入密。
“他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解决?
苏决明不明所以,只是还未等他接受或是拒绝,老人已然将他裹挟而去。
“师父?”
顾见春还有满腹的疑问未曾得解,却未能让那离去的身影迟滞分毫。
“噌——”
一柄长剑挟着霜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着他的脖颈而去,只消偏离一寸,便能顷刻令他血溅当场。随即耳畔响起“砰”地一声,那通体泛着青光的宝剑被钉于山岩之上。力道之大,连那碎石都被震得四散飞扬。
飞叶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