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小的孩童哪里遭受过这样的冲击,当即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被换季的凉风打了一拳,痛到要炸开了。
六神凛垂下金眼,“我从不说假话。”
夏油杰又转头看向今井拓也,希望这位靠谱的成年人可以告诉他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是假的,事情不该如此荒谬。
可是今井拓也避开了他的目光。
中年社畜的语气很轻:“夏油少爷,六神大人的性格就是这样的,习惯就好了。”
“是习惯她不合时宜的开玩笑?”
“不。”今井拓也表情木然,就像一连参加了五十场葬礼般麻木,“是习惯六神大人的随心所欲。”
他叹了口气,并未掩饰自己的音量,看向这个单纯善良的孩子,半晌才说:“夏油少爷,听我一句劝,如果你真的想要进入咒术界,还是想清楚比较好。”
“咒术界的死亡率太高了,威胁到咒术师生命的不仅仅是咒灵,还有六神大人。”
今井拓也是运气比较好,刚巧成为了六神凛唯一指定狗腿子,某种意义上算是保全了性命。
他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毕竟在哪干活不是干活,更何况,今井拓也进入咒术界的初衷就是为了活命。
和夏油杰不一样。
被五条悟亲口认证可以成长为咒术界第三的夏油杰绝对不是必须要为咒术界卖命。
未来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自己发展组织,然后承接业务。
可这话说给现在的夏油杰听,他只注意到一件事。
黑发狐狸眼的孩子大惊失色,一副天都塌了的表情:“所以……悟真的是这么死的?!”
“等等……杀人是犯法的吧?”
听见他问出这么纯真的话,身后一行耳聪目明的咒术师顿时浑身散发出淡淡的死感。
呵呵……杀人犯法?
且不说普通人的法律在咒术界根本不适用,就算是咒术界真的有法律……那至少也得有咒术师愿意遵守吧?
咒术界就是个巨大的精神病院,六神凛更是患者中无人出其右的翘楚。
上一个这么癫的还是喜欢吃女人和小孩肉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
可在很多人的心中,万恶的六神凛是和他们同时代的、需要所有人直面的天灾。
遥远的千年前哪怕再怎么不乐观也已经过去了,所有人都知道了两面宿傩的结局,相比之下,所有人对六神凛是否能被封印都保持着悲观的态度。
一句杀人犯法?
笑死,现在应该没有谁能比咒术界众人更希望她被法律制裁,然后判处死刑了。
咒术界倒是也有死刑。
但死刑摆在那里,就跟薄纸一样脆弱儿戏。
今井拓也苦着脸:“夏油少爷,您问的问题还真是让我无法回答。”
“表里世界的差别非常大,咒术界和您认为的「规则」并不适用。”他说,“死亡由六神大人一手操控,但就像她说的,只要她想,您当然还能再见到悟少爷。”
死而复生,六神凛绝技。
可夏油杰还是输在了常识太多。
完全没想过好朋友死而复生放可能性,他脱口而出:“这、这不太礼貌吧?”
悟都已经躺在棺材里了,还要掀开盖子看他最后一眼……虽然在此之前没参加过葬礼,但夏油杰直觉这不对劲。
今井拓也语气古怪:“有什么不太好的?”
死而复生那不是人人渴求的事情吗?除了掌握这个秘法的六神凛本人不愿意,今井拓也还没见到过不愿意的。
“可是……虽然没办法征求本人意见……但我觉得悟和他的家人应该都是不想的。”
掀开棺材板见最后一面……怎么想都太失礼了吧!
“谁说他们不想?”今井拓也语气更古怪了,“全咒术界最想的就是五条家了。”
夏油杰:“……啊?”
他慢腾腾转头看向身后五条悟的族人们,只见偷听他和今井拓也聊天内容的家主眼睛都发亮。
五条家主清了清嗓子,看向夏油杰的眼神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热切:“那个,杰君、是叫杰君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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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懵懵点头,就像风雨里的小白菜。
“我刚刚听见你们对话了,你想不想见见悟呀?”
他努力憋出一个慈祥的笑来,看向夏油杰的眼神简直就是在看救世主。
五条家主指了指他身边一言不发目视前方的六神凛,悄声说:“你要是想见他一面,就去求那位。”
夏油杰睁大他的狐狸眼,感觉自己受到了来自咒术界的深深震撼:“这、这不好吧……”
“我们也想见悟一面,只可惜……”家主垂眼,故作黯然神伤,“那位没动作,悟就只能一直躺在冷冰冰的棺木里。”
五岁的孩子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向五条家主。
——难不成你们身为他的家人,也想要掀开悟的棺材板把人挖出来?
这不对吧!
而且为什么家人想见掀开棺材板自家孩子最后一面还得征求老师的意见,难道咒术界有什么师门必须排在家门之前的特殊关系吗?
……怎么想都全是问题!
五条家主见他不动,又催促一声:“快去啊杰君,别不好意思,你既然是悟的朋友,那还是你去同那位说更合情理。”
夏油杰又一次被震住了:“……就连友情都是可以排在家门之上的?”
他感觉自己要精神错乱了。
……果然人不能一次性接触太多无法理解的东西,就算他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准备,已经决定努力理解咒术界的规则……他也依旧无法准备妥当。
甚至完全无法理解!
原来咒术界的师徒是可以跨越家人的关系吗?身为老师的六神凛不仅可以决定五条悟的死亡与否,还能决定他的家人朋友是否能再见他最后一面。
……难道就没有人觉得不对劲吗?
他心乱如麻,但心中对于好友的不舍盖过了某种异样的心理,他犹豫着走到六神凛的身边,刚想开口,六神凛就说:“我听见了。”
夏油杰身后的五条家主身形顿时僵硬
她的神态一如既往,冷沉的语调仿佛夹着永不消融的冰雪。
六神凛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夏油杰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难过,五岁孩子的眼泪就像断线的风筝般无法控制,在意识到六神凛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动容之后,黑发狐狸眼的幼崽的心中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好友默哀。
六神凛杀了五条悟。
五条悟死了。
六神凛却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
来往这么多的宾客里,好像没几个人为五条悟的逝去而悲伤,只有夏油杰终于忍不住,在肃穆的环境中泣泪如珠。
然而孩子的哭声却没能感染任何人,甚至有人因为流程太繁琐已经开始聊起了天。
“五条悟死了那么多回,现在还会有人替他的死这么难过呢?”
一旁的禅院家咒术师转头对同伴感叹,“这就是普通平民咒术师之间的感情吗?还真是叫人羡慕。”
身边的同伴神态轻松,好像在说着吃饭喝水的简单话题:“诶,等我死了,你会哭这么伤心吗?”
“不至于。”那人摇摇头,“我是哭不出来,最多帮你收敛尸骨。”
“我的死可真没排面……那你把这个小家伙叫来给我哭哭坟。”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就想体验一把死了被人哭坟的感觉,他要是不来你就给钱给玩具贿赂父母……说动一个孩子还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