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这时候,李明都找了很久的银球再度出现了。那颗银色的小小的球,一号,应该就是一号,以长方体的模样出现在站台的边缘,一个转身便从长方体收缩重新变成了球。它从遥远的星簇前来,要在这站台中转,前往其他的星簇。
李明都向银球的方向走去。密密麻麻的球体充满了接近站台的空间。他突围不了,就大喊了一声:
“你还记得我吗?”
短波被传达了。
然后这个男人冲着球体露出微笑了。
“原来你还在。”
银球看到了这个比它更小的蓝球,那时,它正站在大小球体络绎向上的逆流中。
“既然你还在,那你在这里等着做什么呢?”
不定型因为疲惫而起伏着自己柔软的身躯。
他对银色球体说:
“我对天球充满怀疑,和其他的球体只是萍水相逢,没有什么联系,不过对于你,我想特地说一声,谢谢。”
被黑球称为银色泡沫的茧凝视着眼前的动物,它当然知道这个过去的人为什么要对他表示感谢。
可是那时候的它只是因为发现了奇迹而感到欣喜,想要用奇迹取悦天球罢了。
它说:
“那快走吧,这里受到了暗色单元的波及。站台正在关闭,我们要前往其他的星簇。”
李明都又感到轻松了。他爽快地说道:
“嗯,是该去别的地方了。”
不知道多少遥远的时空被联通在这站台边上的一条道路。
它不是单向的,也不是双向的,甚至不是三向或者四向,它是网状的,上面到处是通向他方的孔洞。
其他的球体们已经走了过去,进入了暗不可见的通道。李明都和银色泡沫紧随其后,在他们的身后复有其他跟随的球体。李明都听到其中一个黄色球体激动的话语。
那个球体的经历原来比他很少,是最近才在大宇宙中被发现的生命体,从而接到星簇的,它是第一次见到站台,也是第一次就遇到了暗色单元的袭击,遇到外壳的关闭,以及遇到了这浩瀚无垠的隧道。
银球站在李明都的前方,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波。在那些更大的球体面前,它们是那么的小,几乎是所有球体中体型最小的了。
像是顺着河流向下,又像是在云间飞翔。蔚蓝的光线从前方射了过来。他往身后看,在那些紧跟在后的球体背后,那道宽阔的代表内壳与外壳中空的河流正在崩塌殆尽,外壳像是消失在内壳中,而内壳像是消失在外壳中。光线越来越窄,而暗色单元们越来越多,直到球体们更加远离,于是一切多与少都同时消失在璀璨的星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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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星簇也在同时消失,从最边缘的地方起,所有能看到的有形的物质都在向中央回卷。那些奇迹般出现的物质同样会在蜷缩中毁灭。
“星簇为什么毁灭了……是时间恰好吗?”
李明都不解地问道。
银球说:
“这是天球干的。它在被逼迫抛弃自己的一个层面时,就会同时摧毁这个层面所处的星簇”
李明都大吃一惊:
“那外壳里没来得及走的球体呢,那那些留在星簇边上的球体呢?”
银球在这时保持了沉默,是另一个球体回答了他的问题:
“外壳不存在于星簇之中,它存在于另外的界面上。而留下的动物自有其方法逃脱责罚。”
一个球体忿忿地说道:
“天球想要了解一个东西,就会先摧毁它的全部,它相信在摧毁一切以后,它还能从废墟中创造一切。”
又一个球体说:
“那只是天球的认知缺陷罢了。它无法通过正常的外部观测方法来了解一个事物。它了解事物的方式一是交流,但交流得来终归觉得肤浅,第二便是从自己的体内创造出它或者在自己的体内毁灭一个事物。它的缺陷注定了它不可能长久。”
第三个球体则说:
“不过有一个理由是更充分的。暗色单元在星簇中的坠毁,会使得一部分暗色物质还原成正常的物质。赤衣认为这是暗色物质从星簇那里窃取了、或者重新获得了‘性质’,转圜原来。”
那时,它们已在路上行去很久。远方,星云的消失像是烟花吹散在风中。球体们的信号离人们越来越远。
李明都环顾,身前的动物已经消失在茫茫的蓝光之中,身后的动物则变成了一些不可捉摸的红色虚影。再一段时间后,两者都同时消失了,唯一能够确定真实的只有身边的银色泡沫,还有其他一两个闭口不言的球体。
银球专注地凝视眼前的道路,直到远处出现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银色的小点。
它像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背过了自己的身体。球体变成了长方形,短波里传达了它那时候的想法:
“又一年过去了。”
直到很后来,李明都才想明白一个事实。
对于灰烬时代的时间,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最好别再去想它。
也是直到很后来,他才想明白这些球体所使用的历法与古代动物那种温吞的等分时间的历法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它们使用的是被称为统计历的乘倍增长的历法,也只有这种历法才可以描述现今宇宙的变化曲线。
在银球背过身去的同时,李明都向前昂起了自己的头。
不见群星,但见一个毫不出奇的苍白光点。
他迟疑地问道:
“那是一个星簇吗?”
周围的球体变得比旅行时所能看到的要多得多。其中一个球体说:
“‘昭阳’已经到了。”
现在还没有脱离“通道”,尽管李明都始终看不到通道是什么。但其他所有的球体还有他不能自由行动。一个蓝色的小球和其他所有的球体一起像是边际的朝阳,越过了黑暗的星空,向着前方曲线地折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