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自集市饮酒归来,已然有些许醉意,便回家歇息。崇印将其送回家中后,并未折返,而是前往田地闲逛,欲消解心中烦闷。他伫立于自家责任田内,凝望着郁郁葱葱的麦苗,心情较开会时稍有好转。
在“三干”会议上,周书记虽未指名道姓批评某个生产组,但崇印听后当即自我代入,心情岂能舒畅?酒局中,张永福又喜形于色,幸灾乐祸地冷嘲热讽,使他愈发愁苦。他暗自思忖,难道自己支持大包干错了吗?现玉叔的一席话倒是合情合理,但他毕竟不是决策者,何去何从,自己反倒没了主见。
举目远眺,麦田中劳作着众多男女老少,或锄草、或搂地、或施肥、或浇水,虽不复昔日的热火朝天,但也充满蓬勃朝气;虽无人组织、催促、吆喝、谩骂,但人人勤奋,无一人偷懒。难道是大包干错了?
崇印仔细回味了现玉叔的话语,似乎明白了,大包干并无过错,是人的僵化思想出了问题。他认为,唯有大包干方能激发人们内心深处的能量。这种能量实则早已在人们心中积聚,大包干正是释放此巨大能量的突破口。
这突破口现今虽小,仅似一道狭窄缝隙,且有人竭力堵塞,但正是这道不起眼的缝隙,让人感受到了一种难以遏制的力量存在。面对这前所未有的生产景象,崇印显然深受感动,心头的阴霾逐渐散去,信心和勇气重回心间,仿佛眼前出现了一条充满希望的金光大道。
三月的乡村,晚风和煦,树木葱茏,春意盎然。静谧的老河湾烟雾迷蒙,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夜色之中。
崇印家中,妻子何淑贤正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归来。
自从崇印担任支书以来,这位原本快人快语的农村妇女,脾气变得温和许多,真正变得庄重而贤淑。她深深理解丈夫的不易,也知晓看似平静的小村庄有时也会暗流涌动。
在分地大包干时,她亲眼目睹了亲近一班人的争吵和互不相让。虽说都是同宗同族的爷们,但触及自身利益时谁都不乐意,背地里都会骂骂咧咧,越是亲近的一班人事情就越难办,尤其是亲兄弟们。自己以前受点委屈尚能向崇印诉说,再不济,发发牢骚也是可以的,可如今不行了,所有的矛盾似乎都集中到崇印这里,她心疼丈夫,不敢再给他添麻烦。
自从崇印担任支书以来,家庭利益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分地时,即使分得好地,也要与人调换;分得的牲口也是别人都不想要的。不仅如此,处理大小队事务、解决邻里纠纷、参与婚丧嫁娶等,不仅费时费力,还要搭烟酒随份子。总而言之,为了当好这微不足道的官,自己跳入深坑,将别人推至高处,这或许就是当领导所要付出的代价吧!
当崇印迈着四方步走进家门时,何淑贤已做好晚饭。见他归来,只是平淡地问了一句:“你回来了?”
“嗯!”崇印轻轻应了一声。从崇印微弱的声音中,何淑贤听出了丈夫情绪的低落,问道:“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开完会,又与现成叔去现玉叔那里喝了点酒。”
“你喝酒了,没啥事吧?”
“能有啥事!”
“公社没有批判你?”
“批判我作甚?”
“似乎不太对劲吧!”
“你难道盼着我挨批判?”崇印笑道。何淑贤说:“丽华说你挨批了。”
“她怎会过来?”
“特意过来询问,村里人也都知道你被书记批判了,是不是要将地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