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默默放下手中的7寸电子墨水阅读器,百无聊赖地拨弄起日光灯的调光旋钮。
色温2800K的灯光,颜色无限接近于秋日北纬30度的暮光,但他却无法从中体会到一丁点温柔之意——那种来自于万千米外,只有平行光才具备的,特有的温柔。
叮叮咚咚的短信通知,配合着这股莫名奇妙的感伤,让他感到心烦意乱,但他始终没有拿起近在咫尺的手机。他早已知悉其中的内容。
作为“接口与人不共戴天”论的坚决拥护者,他作为志愿者参与了靶向敲除接口基因针剂的一期和三期临床试验,这是他接受观察的最后一天。一周后,预防治疗计划将正式启动。那管pH值为7.2的淡白色澄澈液体,将会流淌在更多人的血液里。
在锌指技术的加持下,敲除手段完全做到了去个性化。无论被敲除者是否罹患基因疾病,是否存在未表现出的隐性突变,都可以将接口从庞大的遗传密码中剔除干净。
至于那让人感到惴惴不安的复杂系统理论,似乎完全是危言耸听。动物试验的效果很好,敲接口没有在小鼠身上体现出任何危害。在人身上也是,至少现在是这样。
这似乎映证了他一贯坚持的猜测:生命向来希望以最为本真的方式生存,接口是外来物,只要debug做得认真一点,不至于让屎山再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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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面对这样喜人的结果他却始终高兴不起来。因为这种笃定并不源于实力和自信,而更像是一种侥幸之心和无奈之举。
一个没有倒计时的定时炸弹背在身上,再豁达的人都做不到泰然自若一辈子。虽然它可能永不爆炸,也还是拆了才能一身轻松。人没得选。
生活由无数博弈组成,人总要被迫做出选择,或被动,或主动,或笃定,或犹豫,或干脆放弃、听天由命。可有句话说得好,放弃选择也是一种选择,因为选择了“不选择”。
那帮天天研究哲史政的决策者显然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人性。他们明面上确实充分尊重了每个人的选择意愿,可私底下却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帮助那部分放弃选择的人做了选择——用一封有公信力背书的告知信便轻易做到了。
卢赫很相信这一点,因为他发现,在告知信发出的3分钟后,他所在的120号掩体就发出了一期预防治疗的约满公告。
要知道,随告知信发出的还有基因针剂完整说明书、集体生病期间的病患画像,以及上一年度的健康统计年鉴,都分为公众版和专业版两个版本,任何人可浏览。
公众版资料使用的是最简洁明了的语言,但也有十几页长。专业版则更是详尽得像一本专着。没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完。
120号掩体里居住的大都是医护人员及其家属。连准专业人士都没耐心看,就更别说普通人了。
事实很明显,敲接口这事比他预想得要顺利很多。既可以站在保守的出发点,用科学保全无比脆弱的生命,又可以轻易洗脱“赛格兰式专断”的罪名。完美到无可挑剔。
一周后,按捺不住对普通人生活的好奇心,他专程来到临近的112号掩体,观摩这场拯救计划的第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