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数据精确性和全面性令佩图拉博不禁用紧紧相抵的上下牙来抑制他的惊讶神情。
佩图拉博从不知道莫尔斯对他的所有参与事务都进行过私人的精准记录,这使得他产生一种手足无措的复杂情绪。
他说不清催化出这情绪的起源,只觉得体内的血液正给他带来更多温热的暖意。
最后,随着画笔逐渐移动到最后几张纸的附近,佩图拉博忍不住看了莫尔斯一眼——他只看见一块黑麻布,当然。
画笔悬停了许久,渐渐凝固的颜料使笔尖变形。
黑麻布里忽然传出念诵的声音:“佩图拉博与卡丽丰赶到王宫,此时由于反叛者哈尔孔的愚昧恶行,僭主达美克斯、王子安多斯都已身死。”
接着是一声欢快的轻笑,和饱含感情的突然开始的朗诵:“现场除却尸骸,还留有佩图拉博导师莫尔斯染血且严重破损的常规衣着。考虑到当日众多公民曾目睹莫尔斯向王宫前进,且此后莫尔斯不曾留下任何出现于别处的踪迹,经合理推断,工匠莫尔斯已在此次叛乱中不幸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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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到这儿,那支画笔蘸上了更多颜料,在语句下方画起表示赞扬的波浪线。
佩图拉博的脚尖开始向门外指,而莫尔斯声情并茂的诵读仍在继续。
“佩图拉博重情感怀,忧思过度,为自己无法及时赶回都城一事自责不已,以至于从此常常被目击到恍惚徘徊、独自言语,终日似与空气中的人陷入谈话。”
“其表现之鲜活,态度之郑重,极有可能已经在幻想中构思出一名并未牺牲的导师。”
“这一令人悲痛的现象不仅证实了佩图拉博高尚的道德及他与导师莫尔斯的深厚情谊,也令整个洛科斯为之担忧。”
佩图拉博感到他的胃在收缩。
“万望洛科斯年轻的战争领主佩图拉博早日走出过往阴霾,接受现实残酷,从而正视悲痛,摆脱幻想,接纳自我,实现宏图……说得多好!为如此爱戴你的公民的期待而改变吧,伟大的佩图拉博!”
佩图拉博恼火地捂了捂脸,急促地说:“所以莫尔斯,你的躯壳到底什么时候能重新做好?”
“这么想念我?”莫尔斯悠悠地说,泛着金光的黑麻布末梢愉快地飘起。
“他们说得我像个精神失常的疯子,莫尔斯,你能不能赶紧去那群史官眼前转一圈!”
佩图拉博激动地加快语速,这几个词在他舌尖显然是经过了回旋加速的反复加快,像高速飞行的粒子炮弹一样接连飞出。
黑麻布也许是肩膀的部分耸了耸,“试试和他们讲我没死?”
“这要怎样说明?你留下染血衣袍,而我拉住每个担忧我精神状态的公民,强调你安然无恙?”
“这不是刚好证实了你重感情的高尚道德品质。”莫尔斯不急不缓。
佩图拉博从未觉得如此窘迫,没有莫尔斯亲身作证,他越是反驳,就越是证明着公民内部流传的谣言。
而最令他无奈的是,最后几张关于幻想导师的报告,是卡丽丰亲手交给他的。
佩图拉博深吸一口气,在脑中一次性报出前五十一个完全数,帮助他找回平静。
他一张一张地揭下悬空的纸张,叠放收好,同时提问:“你的躯壳到底什么时候好?卡丽丰的加冕仪式上,我希望你能与我一同到场。”
“你倒是学会找理由了,佩图拉博。”莫尔斯轻轻说,黑麻布上透出字符发出的金光。
下一刻,他苍白的面庞和蓬乱的头发重现于世,细长黑布包裹出全身的轮廓,麻布也随之化作一身宽松带皱褶的托加式长袍。
工匠满意地打了一个响指。
隔着布料其实很难打出响声,而在佩图拉博的有意观察下,他终于凭借他超凡的视力,注意到莫尔斯打的响指伴随着一道几不可见的震动空气专用咒文闪烁。
“你最好祈祷到时候人们不会说你短短几天便造出了人形的智能机器,佩图拉博。那可就太危险了。”
佩图拉博绝不承认莫尔斯重新完整出现时,这些天他心间始终沉重压抑的巨石刹那被搬离。他从未感到如此轻盈放松。
他保持严肃,相当正经地说:“奥林匹亚人不会有如此超前的想象力。”
莫尔斯往后一躺,熟悉的藤椅自动出现,接住黑袍工匠。
他的声音悠闲地飘来:“他们都想象你有幻想导师了,一切皆有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