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同样是幽灵之躯,身体边缘轮廓却由熠熠生辉的金光鲜明地勾勒而出的剑士,背对福格瑞姆,向着苍白的褪色军团横起紫金色的长剑,挡在了死魂灵与紫衣凤凰之间。
就在这紫金的火焰之后,福格瑞姆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温暖,从他的身体深处扩散而出。
“你是……”他轻声问。
“吕卡翁,父亲。”战士高声回答,语调昂扬。“让我为你而战!”
福格瑞姆心中一涩,他并不提问为何吕卡翁身在此处,只是向前一步,与这名战士并肩而立。
“我来的太晚了。”凤凰说。“我犯下过错。”
我不够完美。
“确实,”吕卡翁煞有介事地点头,接着说:“可你来了,父亲!这就够了!”
“我会珍惜这次机会。”福格瑞姆说,难以把握自己的心情。他似乎重新获得了一种支撑他拔剑的力量。
在吕卡翁的攻击下,幽灵们终于缓慢地握住了他们的剑,但福格瑞姆比他们更快。只要基因原体想,没有人能触摸到他的哪怕一个衣角。
就当是为了已死之人。
“他们是真实的吗?”凤凰问。
“父亲啊,”吕卡翁笑道,在他的灵魂中并非没有受到改造、折磨与束缚的痛苦痕迹,但他看向福格瑞姆的眼神足以抵消这一切,“不论如何,真实的我们不可能怨恨你,只要你还在前进!”
高热的火焰剑与吕卡翁燃烧的紫金剑一齐挥向亡灵的军队,在悲恸的光环中舞动,在灰黑陈腐的世界里绽放光彩。他们是真实存在的受囚灵魂,还是邪神捏造的幻象,已经不需要辨别。灿烂的火焰会摧毁灰色的死亡。
凤凰身上受到侵蚀而飘下的灰烬,与幽灵被焚烧时落下的积灰,在枯木与锈铁的灰烬残园中落在一处,又随着福格瑞姆的每一次踏步而纷纷扬起,在高温中燃烧出最后的点点火星。
吕卡翁的剑能够对死者造成永恒而彻底的伤害,但福格瑞姆的剑不行。幽灵似乎受着某种腐蚀性的庇护,当火焰剑穿过他们的身体,受到侵蚀的反而是这把全银河最顶级的工匠之一费鲁斯·马努斯打造的剑刃。
当福格瑞姆刺出一剑,以为这又是一次徒劳时,他手下的幽灵却随之开始燃烧。
他微微一愣,旋即发现动手的是另一只幽灵。
幽灵被吕卡翁燃烧的紫金色长剑穿刺,浑身燃烧起烈焰般的毁灭性冰冷金光。然而,就在他的毁灭真正到来之前,他却仿佛寻回了自己的意识,又或者下定了某种决心,用他染上火光的武器,替福格瑞姆挥剑。
去吧。福格瑞姆似乎听见了一个声音。
比吕卡翁独自动手快得多,这种近乎于火祭的真正死亡几乎是连锁扩散性的,以福格瑞姆所在处为中心,火圈向外传递,在短短的、难以计算的一小段时间之内,金火就迅速地点燃了数十乃至数百条无面灵魂的形体,让他们在璀璨而壮烈的烈焰中熊熊燃烧。
他们自愿如此。
在这些幽灵脚下,枯萎的植物与小型的生物焦急地窃窃私语,似乎不能理解正在发生的一切。幽灵明明可以活着,将他们的生命一直延续下去,但他们没有。他们在此焚尽自身,化为灰烬。很快,这些原生的生物就爆发出它们此生唯一一次的火光,紧接着就烧成焦炭与余灰,在地面留下一片燃烧殆尽的漆黑。
炽热的温度环绕在福格瑞姆周围,烫得有些惊人。更多的灰从福格瑞姆的手臂上掉落,腐蚀仍然在继续,但他没有说一个字。他孩子们的灵魂正在死去,这也是一种解脱。他的肉体或者灵魂在遭受创伤,那么就让它去吧。不论是疼痛,还是徘徊的疲倦,都在这片火焰中融化着,温暖的感知簇拥他的灵魂。
福格瑞姆向前走了一步,更加靠近数千亡魂的中心之地。吕卡翁在他身边护送,厚厚的灰烬没过了战士的脚踝。在远处,腐败花园的黑绿的尽头,黄昏的乐园依然凝固在死寂而扭曲的假性祥和之中,似乎维护着某种荒诞可笑的、畏缩不前的自诩的繁荣。
“我知道我不完美。”福格瑞姆说,一些灰烬沾在他剥落的面部,落进他的紫袍。空气中不再有浓重的腐臭,特殊的火焰带来了一片干净的空气,弥漫在他的周围。
“您在前进,父亲,”吕卡翁回答,他身上的光芒正在衰弱,他独自前来,携带的金色灵能正在流失,留下一种洁净的浅香,“我们愿意做您的儿子,不是因为您完美。您值得我们的敬爱,您是永恒的凤凰。”
“那为什么不去爱一阵风,一片海洋,一颗太阳?”福格瑞姆大笑道,灰烬在他周围堆积。这不仅是幽灵们的余灰,也是花园本身遭到焚烧的物体残留的灰烬。当然,还有他自己的。“那些东西比我永恒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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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只是存在,而您在翱翔。”吕卡翁回答,“您一天没有放弃您的追求,我们就一天不会离您而去。”
福格瑞姆平静地点头,拍了拍吕卡翁的肩膀。基因原体注意到更多的敌人正在向他的所在地聚集,那些是真正的敌人,浑身腐烂,冒着诡异而丑陋的绿光,流淌着脓疮与坏血。昏黄的天空更加暗淡,仿佛要渗透出红黄相间的血污。他们的动作引起了更多怪物的注意,而这一次,不会再有人为他倒戈。
“我无法做得比你更好了,我的孩子。”福格瑞姆说。
战士冲他笑了笑,然后将手中的剑竖直着插入地面的灰烬中。
此时幽灵所剩无几,但已经燃烧过一次的灰烬立刻再次开始燃烧,从幽灵残灰的外围向外继续扩展,即使并没有超出太多,就被潮湿的花园泥沼扑灭。细小的火苗正在灰烬的每一处烧灼着,攀上下垂的树叶,描摹着枯木的轮廓,滚热地跃动在从地面到天空的每一个角落,盘旋、起舞,向更高处腾起。
分明起自死物,源自死去多时的残灰,火焰的燃烧带来的音乐却比任何宫廷中的雅乐都更加具有生命力,噼啪作响地高声歌唱,满溢骄傲。
我为他们感到骄傲。凤凰心想,在团团的火焰中倾听着他期待的声音。我爱着他们,正如他们爱我,正如他们爱这片银河。
啊,那是对他的呼唤吗?那些难以分辨的鼓励,听不清楚的歌声,最后一响的战吼,拥抱着他的心灵。只要你还活着,我们就与伱一并活着。你不曾堕落,我们就不会离去。
当灵魂中的诉说渐渐消散殆尽,落下的灰沾满了他的身体。
火焰卷起风,明亮的余烬光点向高空升去,像千万只迎着黄昏而起的飞鹰的灿金羽翼,汇聚成磅礴的烈火之羽,以另一种明亮的形式,照出花园的顶层。
金属的屋顶,华美的立柱,张扬飞出的扶壁,他的舰船。帝皇之子的舰船。那是滚烫而炽热的银河,是现实的一角,被亡者的生命之火照亮。
吕卡翁在火焰中看着他,他身体周围的火焰边缘在生命的奇迹中舞成自由的紫金图样,粗糙而强大,接近透明却异常蓬勃。在火光之中,他渐渐消失,融入成烈火的一部分。短暂地成为一种力量的载体,已经烧穿了他的灵魂的承载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