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萨哈尔行走在一条布满杂物的黑暗长廊中,手提一盏燃烧着幽绿火光的煤油灯,谨慎地审视周围的每一寸被惨白帷幔遮盖的布景。原有的军团编制临时打散后,一名随机被抽中与他一组的夜鬼神情警觉,仔细地压低着他的脚步声,直到其轻微至几不可闻。
在三人小队的上一人仅仅转过一个弯角,便凭空地迷失在黑暗中之后,两人更加不敢放松警惕。
周围的架子似乎是黑曜石所制,却缺乏了那种石料的剔透,变得更为黯淡,仿佛将整个银河的黑暗都凝聚浓缩在这条幽邃的长廊之中。
萨哈尔嗅到了一股腐朽木头的气味,他将煤油灯稍稍提高,用火光未被吞噬的边缘,去观察丢在石架上的一连串木偶与兵人。
它们姿态古怪,四肢不全,被堆放在大量的空心麦穗与鸦羽的绒毛中,用单颗的、被灯光照得油绿的眼睛,空洞地盯着萨哈尔的脸。
一道道长指甲的抓痕残忍地横划过它们干枯的表面,让人似乎能够亲眼目睹,一个残忍而满心怨恨的孩童,是如何玩弄他的玩偶,将它们当作白日里被施加的折磨的余波,在黑暗中不断地传递下去。
萨哈尔的同伴隔开一段距离,看着萨哈尔的举动。在确认连长并未突然遭遇不测后,他慎重地无声靠近,空着的那只手向萨哈尔打了一些战术手势:“是这边吗?”
“不知道。”萨哈尔回以一个简洁的手部动作,将煤油灯挪开,把玩偶们重新留在黑暗深处。
“走。”同伴的手势说,并指了指他们还未探索过的方向。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三十分钟前,他们路过三叉的烛台,发现银制的烛台中,血红的蜡油已经在加热与冷却中层层叠叠地垂向了地面。
这象征着他们必须要加紧寻找迷宫的尽头。好在根据他们迄今为止走过的路程判断,尽头不会太远。
萨哈尔的战斗素质帮助他稳定自己的呼吸,他观察,视线透过重重的帷幔,绷紧神经。这样的景色已经在他面前重复了无数次,以至于他偶尔会难以确认自己是正在前进、再原地徘徊,还是他身上的时间整个地往后方倒流。
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左肩。萨哈尔的肌肉一紧,黑暗中的气流在他感官中几乎成了有形之物,然后,那只手出现在他的视野之内。
他的同伴用手语说:“影子。”
萨哈尔当然注意到了影子,因为他自身的影子正以错误的方式在向前延伸,从尺寸来判断,他的影子里至少有一个,不,两个阴影特工,等待着向他刺出涂毒的冷刃。
而他能观察出一个,就代表至少有上百个阴影特工,利用他们的血脉天赋带来的便利,潜伏在周围无尽的黑暗阴影里,伺机而动。
他们还是挑错了路。萨哈尔想。一股寒气顺着肩胛飘下。
一些铃铛碰撞的声音在黑暗中响着,来回摇晃,声音破碎,似乎隐藏着一阵阵拉伸至极点的尖啸,游走在感官神经的边缘。萨哈尔严阵以待,等待着挡住刺客自阴影而来的灾难之匕首,并在战斗中寻找出一条正确的道路,用以抓紧时间奔逃。
时间一点点过去。没有,没有事情发生。他的影子还是那样地长,却没有事物从中窜出。
萨哈尔左手继续提着灯,右手给他的同伴打了一个警戒信号,然后摸上腰间。粗糙的手指缓缓滑过基因原体曾赐予他的黑暗之咬手枪表面精美的玫瑰骷髅纹,从中汲取少许慰藉,再贴上同样挂在皮带上的匕首套。
突然,一声闷响在他近旁咚地响起,血腥味猛地四散溢出,伴随着大量可怖的、游走在墙壁与黯影之间的悉悉索索,以及刹那间闪过的绿色纹身,和灰白如破布的头发光泽。
他们从阴影里涌出,将萨哈尔的同伴扑倒在地。
煤油灯啪地坠落,玻璃清脆刺耳地炸开,金属框架则在石板地面间滚动,喀拉拉滚过一道道不平的潮湿缝隙。
在萨哈尔与他的同伴之间,这些阴影特工选择了较弱的后者——很显然,他们亦是收取报偿、展开工作,当然会挑选更易达成的绩业。
没有一丝犹豫,萨哈尔立即找准阴影变化的那一丝狭缝,向前快步冲去,轻而敏捷跨过玫瑰木的扶梯栏杆,在螺旋的阶梯之间像猫科动物一般纵跃下滑。
陈腐而刺鼻的香料气味不断弥散,欲盖弥彰地凸显着鲜血的腥气。在时亮时暗的,如同半损毁的胶卷般的画面中,他短暂地瞥视那一套又一套锐利多刺的武器、沾满血污的倒刺长鞭、悬挂的湿润人皮,以及一张张镶嵌在螺旋阶梯周边墙面上的画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