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解除他的手铐,赛维塔里昂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给他来了一针。
起初辛迪以为这象征着折磨的开始,随后,他感恩戴德地默默称赞起星际战士出乎意料的仁慈——因为正是这一针化学药剂,止住了忆录使翻江倒海的胃囊。
“不要说感谢,忆录使,”星际战士以荒诞的冷静开口,缓步行走。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嵌在墙壁中的一颗雪白颅骨,那副姿态几乎算得上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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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人……”辛迪硬着头皮说。
“为何不直呼我为‘赛维塔’呢?”赛维塔里昂偏过脸,盯着他的面孔。“我不是你的上司,也不是你的主君。”
“是……”辛迪发现自己必须在直视前方的黑暗,和直视赛维塔苍白的面部轮廓之间做出抉择。
他既不想被迫猜测那黑暗帷幕之中还藏着多少将要突然垂落到他头顶的柔软皮革,也不想因为盯着星际战士而最终将他激怒。
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来洗清自己关于和异形同舟共济的任何嫌疑,但赛维塔似乎根本不在乎那件事,以至于连一个问题都吝于提出。
“请问,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辛迪小跑着跟上星际战士,脚下的某种东西像破碎的石子一样滚动着,接着很快过渡到某种具有弹性的物质表面,就像一张拉开的布……他一点不想知道那是什么,更不想加入其中。
“带你完成你的工作,忆录使。”星际战士轻声说,他的声音轻轻拨动着这条狭长隧道中的寂静,“不然呢?”
“可……”辛迪咽了一口发苦的口水,“我是来见第十五原体的,赛维塔……”
他成功说出对方名字的时候,辛迪不确定赛维塔是否果真笑出了声音,但那种若有若无的紧迫气息忽而松了一线,给了辛迪喘息的机会。
“这正是我要带你去的地方,辛迪。”赛维塔说。
“那这儿是什么……”辛迪忍住一声尖叫,一根断骨粗糙的截面刮过了他的手臂。
“你敢于直面夜幕的奖赏。”赛维塔微微地耸肩,停下步伐,用一把小刀挑了挑旁边通道上的蜡烛芯。“夜幕号不对凡人开放,但今日,血侯心情很差。”
康拉德·科兹心情差,为什么就允许凡人直视这些第八军团的独特艺术!
辛迪听见自己的内心正在尖叫。
然后,赛维塔恰到好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股冷气简直冻上了辛迪的半边肩膀。
“如果你当时选择拒绝——”赛维塔缓缓地说,虚假的笑意攀上他稍稍卷起的嘴唇。
“我明白了,赛维塔。”辛迪颇有自知之明地点头,放弃周围的恐怖摆设,直接开始盯着星际战士的深黑衣服。那他肯定就完蛋了。
“——你就会失去这个珍贵的机会,我们会蒙上你的眼睛,堵住你的耳朵,然后将你扛进血侯的会客厅,装在袋子里,等待基因原体们结束他们的家庭聚会。”赛维塔眨了眨眼,“之后,你将见到你梦寐以求的绯红君王,以便完成你的工作。”
“另外,假如你现在选择放弃手中的馈赠,也可算是为时未晚。”赛维塔说,他的手更靠近辛迪的脖子,只需力道恰好的一次长时间按压,辛迪就会安详地倒下,等待夜鬼的进一步安排。
只要忆录使同意。
听说在诺斯特拉莫,这种短暂的安眠被称作“夜晚的吻”。
——这不是听第八军团的忆录使说的,实际上,泰拉忆录庭里没有任何人听说过第八军团对应忆录使的存在,即使夜鬼王庭那份风格尤其华丽的军团纪录近日正在被塞进档案馆中。
也许书写了那份纪录的人已经变成了赛维塔里昂或者康拉德·科兹的盘中餐,或者阴暗房间里的最新小装饰。
“怎样?”赛维塔悠然地提问。
“如果……”辛迪犹豫着,“如果我现在去……我会有幸听到基因原体们正在争论的内容吗?”
“争论?”夜鬼偏了偏头,那抹假笑从他脸上瞬间消失。
“是的,”辛迪说,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胆子来自何方,“那个异形的占卜里暗示了他们的不睦……我想知道真相,赛维塔。这就是我加入忆录庭的追求。”
他顿了顿,又自我安慰:“反正夜幕号的摆设都只是静态的艺术品,对吗?”
“哦,”赛维塔重新咯咯笑了起来,盯着辛迪的眼睛,另一只手腕一甩,一根细绳被笔直地抛出,紧紧缠绕在高空的黑暗中。
“它们是……”他说,“但我们不是。”
辛迪下意识地继续往前方迈步,突然之间,他脚下一空,整个人立即往下掉落。
他也许发出了一声尖叫,但赛维塔已经拽住了他的衣领,而骤起的风声割碎了忆录使的哀嚎。
“如果我们走得够快,”赛维塔喃喃,“你还赶得上真相的末尾,忆录使。而你,或许也将成为首个有幸纪录第八军团故事的人类。”
顺着黑暗中的吊索,他们向着夜幕号的下层极速下坠。
——
“你不能用其中蕴藏的潜力来说服我,一个不准确的判断足以带来无穷的灾难,这是我们无法承受的后果。”
“这也是帝国疆域扩展的必经之路,你应该能够理解,我们不能裹足不前……”
“不!不必要的毁灭会降临在我们之中……”
“风险与机会互为表里,佳酿流淌自滴血圣杯,而我的军团将承担后果,我的兄弟,远征本就是开拓边疆的旅途,扩区将被时间转化为星区……是的,恒星已在预兆黑暗的灾难,唯有下抵哈洗录的深渊,才能将灵魂与真相带入尘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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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听你的话,什么灵魂,什么预兆!你已经将太多危险握在掌中,兄弟,你行走在黑暗与异端的边缘……”
“什么时候在我们之中,你成为了较为谨慎的那一个,马格努斯?”
康拉德·科兹轻声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冰冷地扫过空旷而黑暗的会客厅,在马格努斯的耳边静悄悄地回响。
“什么时候,你成为了抗拒真相的保守派,把守学识的典狱长,抢夺钥匙的守门人?”
“始终如此,规则就是规则,”马格努斯站在康拉德面前,流动的灵能光辉在他愤怒的情绪下漂浮在盔甲外层,双眼定格为比肤色更深的赤红,紧紧盯着懒散地半躺在白骨座椅中的康拉德·科兹。
后者身披一袭洁净的纯黑丝袍,惨白的面容上挂着讥讽的一抹微笑。
“规则就是规则,法律就是法律……”科兹咀嚼着这些单词,就像他正用舌头将它们翻来覆去地品尝,“而我,我有我自己的行事准则……”
“你的准则就是用灵能占卜来说服我吗?”
马格努斯眯起眼睛,胸膛不住地起伏。
“父亲为你大开特例,康拉德,他允许你屠戮,允许你使用你的辅助军,允许你穿梭于网道,允许你在帝国搅乱一切,可你带给了帝国什么?只有更多的危险,我的兄弟!”
“听听你说的话,马格努斯,就算这么生气,你还在称我为兄弟。”
“康拉德·科兹!”
马格努斯挥手指向正在一张矮桌边高举双手,顺从地表示投降的丑角。阿扎克·阿里曼站得笔直,法杖微微前倾,向着丑角的方向危险地倾斜。
“你就用一套占卜牌,来说服我支持你开拓圣杯扩区?”
“他用这套占卜牌找到了你我,马格努斯,”科兹将双手抵在面前,轻轻地叹息,幽深的双眼瞥向丑角的所在地,“看看他,他的存在……他证明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能证明什么,证明人类也能成为丑角吗?”马格努斯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
泽弗洛·红玉舔了舔嘴唇,“嗨,”他笑着说。
“让你的……你的这个人闭嘴!”马格努斯咬牙,他的声音震动着室内的空气,让黑暗逐渐升温,“我不懂你哪来的自信,康拉德,我不明白你怎么敢这样浪费帝皇的恩典……圣杯扩区——那里只有一个死去的帝国,和无数传说中的异形、幽灵、亚空间异常……一切能够导致灵魂异常的危险!而你甚至拿不出一块从你口中的伟大黑暗帝国的遗骸‘圣杯扩区’中取来的stc!”
科兹偏了偏头。
“你在听吗,科兹!”马格努斯吼道。他那高贵的脸庞被陌生的怒意照亮,这让他不再像一个宽和的学者。
“当然,”科兹回过神,“但你弄错了许多事,马格努斯。首先,泽弗洛·红玉……”血侯冰冷地轻嗤一声,“他不该在此时诞生,也并非出自我的手笔。不,不……”
他忽而抬手,从白骨王座上抽出一根断骨,如掷出一把匕首,转瞬扎进丑角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