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蕾的肩膀微微颤抖。
陷入久远的回忆中,对她来说,或者对任何人来说,都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只是回忆并没有结束,也远没有结束。
“他对你来说,是个好爸爸吗?”田伍说。
沉默许久,芙蕾点点头。
好爸爸?
芙蕾闭上了眼睛。
再度陷入回忆。
童年时期的厄黑再度席卷而来。
那是深沉的黑暗,一觉醒来,漆黑一片,一如往常。
失去了视力,失去了光明。
正因为此前她有爸爸在,感觉世界陷入混沌,她都能忍受。
直到,漆黑把她的爸爸都夺走了。
自那一夜后,整整三天里,都没有回来过。
没有人给她洗衣服、做饭。
也没有人给她讲故事、买礼物。
更没有人给她半夜做噩梦的时候,咚咚咚跑过来抚摸着她的头,温柔的对她说:
“小芙,没事的,有爸爸在呢。”
而爸爸也不在了。
一天,两天,三天……
吃着已经馊掉的蛋炒饭,满脸都是油光和米粒的芙蕾,哭着……陷入了绝望。
她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也抛弃了她。
是因为她不够乖嘛?
是因为她不像其他小孩子那么聪明?
还是因为她变成了一个残疾人,需要浪费爸爸很多的钱,所以他才抛弃了她?
从皱巴巴的床上滚下来,摔在地上,感受着手肘火辣辣的疼痛,芙蕾不禁扪心自问:爸爸他快乐吗?
疼痛令她醒来。
令她意识到了最本质的问题。
没有失明前,芙蕾经常看到爸爸偷偷沮丧,饱受沧桑的失望,就好像对世界失去了勇气一样,但每次看到芙蕾的脸,他就会笑的乐此不彼。
爸爸是爱她的。
是需要她的。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这么自私的认为着。
也许她倒现在都这么自私的认为着。
“爸爸,他真的快乐吗?”
再度自问,心中的回答从肯定变为了否定。
自责,疑问,乃至痛苦的挣扎。
第一次,令芙蕾感受到了世界的愤。
她的眼睛灼辣辣的疼,就好像要射出火来,好疼,好疼……疼到感觉她被所有遗弃一样。
那一天。
世界疯了。
却在差点带着她一起疯的时候,门推开了。
是爸爸回来了。
芙徳激动地抱住了攀趴在地的芙蕾,哭诉地,满脸是泪地蹭在芙蕾的脸上,在哭泣、在后悔、也在道歉着:
“对不起,小芙,对不起,爸爸回来晚了。”
仅此一语。
芙蕾的世界再度被温暖照耀,眼前终于可以感受到些许的轮廓。
那是温热、那是湿润,那也是黎明、更是希望。
通通的一切,通过要素构建成轮廓线条,将漆黑的一切勾勒出实体,映射在脑内,而不是映射在视网膜深处。
她颤颤巍巍地抬出手,摸到了爸爸的脸,看到了像是黑白电视里的爸爸……那慈祥的脸,那一时刻,她哭着笑了出来。
从那之后。
芙蕾感觉自己再也不在乎世上的灾厄与折磨。
有爸爸在,这个全世界最温暖的太阳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爸爸,我要这个。”
那一年芙蕾十三岁。
古玩街的黄金滩,到处都是贩卖各种商品的商人。
今天是她的生日,眼睛前缠绕着爸爸刚送给她的雪白绸带,可爱地扎住,路过的人都会夸这个女孩可爱又丽人。
爸爸很自豪。
拉着她的手,无论她想要什么玩具,都会给她买。
“小芙,你都多大了,还喜欢恐龙玩具呀。”
“人家就喜欢嘛,就喜欢爸爸给我买恐龙玩具!”
“好好好,爸爸给你买。”
“嘻嘻。”
芙蕾抬头,看到爸爸黑白的世界里,笑着,勾勒出翘嘴的弧度。
“爸爸,你快乐吗?”
“爸爸我很快乐。”
她心满意足地笑着。
笑对着爸爸掏出钱包。
笑对着爸爸的胸口被利刃穿透。
飞溅一抹抹温热的血。
滴洒在芙蕾的脸上,绸带上,衣角上。
血染红了一切,仿若触目愤世的蔷薇。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