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九年,腊月。
刚喝完腊八粥,过年的气氛就浓了。京城各大市早早的挂起了红灯笼,人来人往的商铺中,多是采购年货的百姓,连代写书信的老秀才们,也铺开红纸写起了对联。
只是宫中远没有民间热闹,此时宽敞的武英殿内只站着两个人,更显得空旷、清冷。
“三年自是不要见、五年太平城外见、七年祖地皇陵见、九年上清宗坛见、十年过后再一年,万家团圆祭祖先。”念完,朱棣轻笑一声,“果然又多了两句,看来他们父子还是没见成。”
“上清宗坛在茅山,臣守了好几个月。”户科都给事中胡濙,三十多岁,皮肤粗糙、满身风霜,却仍没掩盖住身上的书卷气。
朱棣大笑起来,随意的在大殿中活动腿脚,“上清宗坛,这句也是两年前才出现的。怕是知道你在寻仙,才故意有此一说。”
胡濙尴尬的笑了笑。
“先帝幼时曾出家为僧……”朱棣说着,似是一脸了解的轻笑道:“修道?我不会信。寻仙?他也不会信。”
“圣上,臣查得,这唱词最早在苏州出现。这次,最后两句也是出自那里。因而臣猜测,这编词之人或许就在附近。”胡濙回道。
“苏州?”朱棣回头看着胡濙,随即问:“你觉得他在苏州?”接着又笑着摇头道:“这几年,你也算是把京畿一带翻了个遍,呵。”
“回圣上,臣探访到,程济曾到过苏州。”胡濙补充道。
“程济?”朱棣微怔。
“先帝时,翰林院编修。传闻此人修道,能观天象。”胡濙轻声道,“当年,也是他安排了父子二人离京。不过,他们父子分开而行,因此程济才会私自潜入苏州寻人。但臣以为,其子当时不过七岁,这年纪的孩子极易夭折。怕是他也如臣一般设想,才几次三番留言约见。”
朱棣摇头,顾自走回案几前,随口道:“未必。当年宫中失踪之人不少,就连太医院都有人跟随。这写词人,可能是他们,也可能谁都不是。”说着,顿了顿,轻念:“十年过后再一年,万家团圆祭祖先。”随即轻蔑一笑,“两年内,想要天下大乱……有志气!”
胡濙跟着走回阶下,“圣上,苏州的民心一向不稳。太祖皇帝用重赋牵制,但当地确实富庶,效果有限;而张士诚余孽时有活动,常常用些小利收买人心。因此,民间各种谶言、唱词……臣不敢说十之八九,至少四、五成出自那里。”
朱棣苦笑一声,叹道:“去年虽大胜前元,但斩草未除根,北边远没到太平的时候。更何况今年浙江海溢,湖广、河南等地分遭水灾,而河南、陕西又是瘟疫横行。”接着,抬眼盯着胡濙说:“你可知苏州府的官田税粮,占我大明税粮的一成。朕相信,民心是思稳的,百姓比朕更不想变。”
胡濙长揖道:“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