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廊下道人,宗放是第一次见,确切的是第一次面对面亲眼见到。若非是柳晏携他而来,此人是敌是友也难说得很。
方才的慵懒萎靡不过是几人的养精蓄锐。宗放虽然是隐居之人,但是对于此二人来访目的,也算的上心知肚明,于是宗放将茶盏置于案上,目光落在廊下道人身上。
“先生能做到煞气与清气交融,阴郁搅合净肃,冷厉糅合淡薄,当真是不露锋芒的高人。落在寻常人眼里,谁敢说阁下不是道德真人,清修雅士?”
宗放说到此处,换了坐姿,将盘坐化为左腿前屈,右腿斜横,继续说道。
“只是君之兵刃,虽青锋古拙却是杀人的利器,但在我看来,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君有坦诚之意,又何必暗伏凶念!”
那侍茶的青年此刻也是垂手跽坐,目光炯炯,紧紧盯着那道人。
那道人目不转瞳,而是摊着手由着那青年从他左袖中拆拿物件。那青年将此物取出,随手一扬,只见寒光闪动,一枚长四寸、宽二分的峨眉刺其力度近乎强弩发出,从道人雷巾之上,擦着廊檐斜斜破空而去。
“何至于此!”柳晏颜色激动,顿首道“大郎不可,兄长是我唐突了。”
转瞬又对那道人不由得火冒三丈。
”你这小伎俩简直是班门弄斧,何必横生波折,在先生面前造次!“
那道人面色沉静还带着几分笑意,丝毫无尴尬或恼羞之意,而宗放也是扬手让那青年避去一旁,重新盘腿安坐。
道人也长舒一口气,“我平素里战战兢兢习惯了,不得不如此。尤其是方才令郎三道茶,试探了我三次空门,我也是小心应对,不敢稍有怠慢!云溪公,赎罪赎罪!”
原来,侍茶的青年便是宗放的长子,方才看似寻常三道茶,只是大郎按着宗放的意思,头道茶将测毒之物涂抹于茶盏外侧及盏托之上,此物无色无味,只是遇到砒霜之类毒物便能变了颜色,此乃头茶验毒;再一道茶则在于茶汤上激发了鱼眼般茶末,若是接茶之人是暗蓄内力小心提防,则接茶之时鱼眼泡必然是化为无形,若是磊落之人则鱼眼泡自然爆开,此乃身茶测心;而第三道则稍稍较上两道茶奉茶距离做了调整,双手奉茶短了三分,此人接茶时必然是要伸远些才能将茶盏接得稳当,只是这一刹那便能改变此人姿态,身上若有藏物便能显露端倪,即是尾茶度险。此三法乃是宗家的手段,看似简单其实是真要有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境界,方才能发现危险而不为他人所知。
然而,宗放听得此人点破自己儿子的一番作为并不觉得意外,反而拾起葵扇轻拂,手抚长髯言语澹然。
“面对行险天下,通晓万事,仗剑消灾的大晟刺奸九校尉之一的嘲风,犬子的此等雕虫小技何足道哉!”
道人单手将身旁长剑倚在身后廊干栏上,稽首言道:
“区区薄名不想竟为先生所知,实乃嘲风之幸。”
此人被宗放点破了身份也是不以为意,似乎这身份若是宗放不能识破才是咄咄怪事。
只听他继续说道。
“嘲风此来不单是拜见通阴阳、晓八卦、善机括、巧心机的山居隐士,更是参见那个步步为营、深藏不露、引而不发、一发中的登云阁主人!”
“登云阁主人,”宗放眼眸华光一瞬而过,“天下知道登云阁不知还有几人,不愧是嘲风,空桑海东虢公方是你何人?”
“虢瑗,虢公方正是家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