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西昆体,家父也是深恶痛绝的,每每说起文章来,总以此类比,曾点评道西昆诗人大体是富贵人家出身,哪里晓得人间疾苦,只是一阵昏风、一轮残月、一池寒水便以为人生艰难莫不如是,唏嘘的是心头一点愁,崇尚的是梅花枝头的残雪,说起话来只是让你在云里摸他,做成的诗句每每词章艳丽,用典精巧,对偶工整。只是读不得,所以读不得便是每个字便是都认得,却不知晓该怎么去读,翻来覆去的看便是三清降世也该感慨,这等幽深文字足矣羞煞漫天神仙!”
小主,
“你这小滑头,明道兄揶揄之言,只怕大半出自你口!”
惟公也是莞尔,就着话题继续说道,
“岩介批其‘怪谲’,梅圣臣判其‘诡诞’,然而这些都是表象罢了!”
惟公呷了一口茶,这才仔细说道,
“所谓西昆体,不过是发扬了大綦宫廷诗文的精髓,又效仿了大晟世家骈文的菁妙,而我们倡导古文,却是取法前朝的礼法文章,这不只是文风差异,其实关系着国家法统与政纲!”
宗淑听到这话又是一惊,所谓处处皆学问,原来学问从来不是孤芳自赏,都是根深蒂固在这尘世里啊!
惟公只管继续说下去,
“咱们大肇虽然雄踞一方,其实相较周边三国,底蕴其实最为薄弱,毕竟西宇以正统自视甚高,北綦也是国戚渊源流长,一脉亲承,至于东晟仗着笼络了世家门阀也占了个传承有序,轩裳华胄。唯有我国太祖以草莽出身,奋武略而定方域,英雄一时却也落寞于根基之浅薄,故而为了杜绝武人觊觎神器,这才抑武崇儒,联合士大夫以致天下太平!”
却又转折说道,
“只是太祖冀望于士大夫担负起道统之责,却也将一个尴尬局面放在了我辈面前,便是什么才是大肇的道统?”
此言一出,宗淑只觉得头顶似乎又是一道惊雷,竟让他也恍惚起来,原来症结就在于此,一个甲子以来,大肇总是囿于太祖打下的江山走不出去,便是拘泥于此,若是不能定道统,朝廷不能坐视群臣掌握实权,文臣不能放任武将征讨四方,即便是士农工商四民也是在这潜在的惶惶不安中,不知道自己的本份何在。
因为缺少核心的道统,朝廷只能尽可能将士大夫招徕进入政府,以避免士人与朝廷离心离德。然而官员们因为冗官过多,仕途无望,要么寄情于山水,要么将精力投放在经商与置产上,而商人们也因为国域狭小,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要么是助力子孙入仕途,要么也是置产业,醉生梦死罢了,至于农民则成了士商挤压中最为无力挣扎的受害者,于是大量昔日的农民只能混迹于城市中,成为寄身于商贾、主户身边的无依无靠者,唯一可出卖的只是自己的劳力,而这劳力也更为廉价和快速的被更替,而朝廷又不得不掏出大笔税赋来将流民与几乎丧失劳动力的市氓招募为厢军,于是冗兵、冗费也因此逐渐积累起来,永远看不到减少的可能。
宗淑仿佛已经看穿了叆叇云雾,只感觉茅塞顿开一般,惟公也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