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这个地域有八大怪,为人各有特异。左兴荣只是有限的一个财主,不算这八怪之内。可郭小伙子在八怪头一名,不管高低人物都叫他小伙子,眼前有六十多岁啦,家里儿媳孙子媳一大堆。谁见谁都得叫小伙子,谁也不许叫声爸爸和爷爷。
要说穿的四季是破烂,冬季鞋也脚趾头露着。冬季戴个破毡帽头,帽子里夹着黄庄夏垫西集等钱庄的各有格局,各种色样票子。有一次他扔在益永祥门前,这个过来踢一脚,那个过来用脚扬。踢来扬去隐进犄角里不动弹。几天后小伙子来拣起仍戴在头上,自心笑,心里说没有这么有造福的。
又有这么个事,他去厕所。这厕所,周围是大坯砌成,南北有进出的角落。他进去把破大皮袄放在土墙头上,出来就走去。这破皮袄收着金锞数枚,银票若干。过几日小伙子照旧从墙上取下穿上,哈哈笑个不止。
另年三月十八日,大儿媳说:小伙子,孩子们都想逛庙去。小伙答道我没拦过,大儿媳高兴吩咐套车。可不是有布棚的小车子,他没有。凡是一切衬托,眼看喜欢完全无有,他不爱惜。这时套的送粪拉庄稼两辆大四网,置好了万字棚。每套五个大骡马车,一摇鞭咣当咣当,车底挂的铃铛响,车身左斜右倾。车轱辘狠轧挤这个黄土车辙。这车是跑不起来,只有马翻蹄向前步步登,脖子套包那夹板子向前蹦。刚刚听见庙会锣鼓响,两个车的媳妇姑娘都头上插花,搽得粉红面,身子上新衣是绸罗缎,绣花鞋儿。每人双手握脚说笑真欢喜。说呢说咱家小伙子今年可放了手,该咱逛庙开开眼。正说个喜笑非常,不好啦!只见迎着马头飞沙起,耳听刮刮一个劲挎地声,飞沙是猛向车棚里飞。每人用双手捂脸都出不来气。
头车是小伙老伴,是众人妈又是奶奶。一方捂脸、边喊小伙砸小伙砸!你真坏!这主意都叫你使啦!
小伙子边紧扬边喊,上庙是为弄身土脚腕肿,或可被挤东倒西歪。车把一见,后车变前车抹头向家赶。这被扬的是闺女和自己老婆,这后车变前车是儿媳孙女。老婆一劲嘟囔,这小伙子他不说不叫去,他给冒坏。闺女没好气还闹一脸一身土,小伙子乐个连蹦带跳。故典引过。
这时小伙子给老好弄台蹦蹦戏,没有女角都是男扮女装。各有各色彩,蹦戏开演。众姐妹只三链祝莲、殷萍小妹、妍玲小英、鸿燕淑琴不去,怕劳累或引凉。三链是说蹦戏正走末角,时兴梆子。祝莲殷萍小妹是为小英鸿燕,这俩面色眼泪含情含恨,定要彻底梳理。妍玲心事重重是惦心看小英收藏的宝贝,再说内心存不传人的奥妙,就是小英心病和我心病相重。可小妹盯个要命,这时添上四姐五姐,这六只眼围自己转不放。可自己这棵灵芝自赐甘露,五脏隐痛均已消失。这时双眼无忧又无愁,只是心松快。祝莲笑道:真无法,这妍玲偎抱小英更加紧上紧。
祝莲问鸿燕道:你把内心所存说出来。鸿燕笑道:我几个出股怎买木料,怎把益永样倒过来。殷萍笑道:这只是喜事,你把愁事说出。小英道我替我姐说,如何如何说完。祝莲笑道:手到病除,英妹你说那包东西,快拿来看。
鸿燕打开,祝莲拿起五蝠笑道:你看是同治制钱。这是纯金金刚钻,与各种珍材编成。这趁无价。三链接道:我在通州见金钗玩过。殷萍道快把她叫来。同时月华秀华不看蹦戏一起回来,祝莲叫三个看。金钗道:是我和妹编的,去江南我给小花姐。秀华接道:这事我来说,如此这般说一遍。祝莲哏哏笑道:这点东西欠些没把英妹丧了身体。小妹把这些交给金钗收起,小英和妍玲揉哇揉哇,事情弄个清白。小妹举手咚咚捶妍玲,边说心事在这里,心事在这里。妍玲边挨捶边咧开双唇哎唷唷,啊呦呦,双眼盯着祝莲殷萍求救。祝莲几个只笑:仍带着赏你甘露。妍玲道:我跪拜菩萨点化。
今天灵前放孝更忙,因接三来吊唁是人山人海。不分男女,只手提卷大钱纸,进灵前参礼即收纸放孝,孝是给条白带围腰,这些人亦有各户的亲友都来下榻盘桓,解胸中余闷。这样挂名随二三十文份礼,弄个大白带,还吃肉席饭听戏看经,心中是自然的。可也给这事主添光挂彩。但是这些男心女意都想看小英一眼,女方更加想看看小英不说,还有想搂一搂抱上一抱,方算没白来。都想这小丫头生了三头六臂,不这样会挺这么大事?那么归根结底,是嘛样一个黄毛丫头呢?还是傻还是丑呢。
这时任你怎想都看不见,因此问灵前穿孝的哪位是杨小英。答你找她何事?你有话对我说,我给你去说。回道:你去说?就是说她顶丧驾灵,为何不陪灵?小芝大姨答道:这我给你问一声。这个问的看去二十不够,个头细高,颇可称俊生生的。又道:她在哪里,我去找。小芝大姨不能告诉,不知怎么说。这个笑道:还不是和我一样,有什么两样不可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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