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深很赞赏他的思考:“雨辰,你越来越像一个推官了。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那么多巧合,尤其是多种巧合联系在一起。”
“是呀,我是觉得很奇怪。”张雨辰歪着脑袋说,“前几日,也有一家小药铺丢了药,曾经到府衙报案。丢失的同样也是治疗刀伤的药物,两次的区别在于前一次丢失的量比较大。虽然丢失的财物价值不高,但我仍觉得很不寻常,隐约间觉得这两件事情有些联系。”
莫如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内心却是翻江倒海,张雨辰所说的事情都让他想到了行为异常的郑虎。
莫如深说:“假设两次盗药是同一人所为,那便证明此人的刀伤已经见好了。因此,他所需的药物自然变少了。”
张雨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多谢大人提醒!”
走到岔路口,他与张雨辰分路而行了。小红端来了晚饭,莫如深胡乱吃了几口,然后回到房间想事情。
客观地讲,郑虎极可能与两次盗药有关。郑虎开着一家生意红火的酒馆,不会贪图钱财,何况郑虎为人正直,不要说蝇头小利,巨额财富也很难动其心。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郑虎为什么要隐瞒受伤的事情。罗宗颇懂医道,身边还有常用的药物,郑虎为什么不找罗宗诊治。
莫如深还做了可怕的假设,如果郑虎真的刺杀了贾似道,动机是什么?据他所知,郑虎与贾似道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贾似道?
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自己到底该如何自处?按职责来说,自己应该破案,并且缉拿真凶。按道义来说,郑虎是自己的结拜兄弟,为人正直,而贾似道为虎作伥,恶名昭着,自己应该向着结拜兄弟。
一时间,莫如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正在这时,吴强在门外说话了:“老爷,三义酒馆的郑大官人来了,想见您。您看是否见一下?”
“噢,让他进来吧,到我房间来。”莫如深没想到郑虎会来,隐约间觉得郑虎会告诉自己一些什么。
吴强在门外答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莫如深说:“二哥,你进来吧,我还没睡。”
郑虎推门而入,怀里抱了一小坛酒,还拿着一个油纸包。
莫如深闻到了酱牛肉的香味,这是酒馆的招牌菜。他已经吃过多次,很容易闻出来。
莫如深笑道:“二哥,这么晚了,你还给我送宵夜,辛苦了!”
郑虎似乎没有理会莫如深开的小玩笑,表情很严肃,突然扑通一声给莫如深跪下了。
莫如深吓了一跳,急忙也跪下了,以手相搀:“二哥,你我是结拜兄弟,如深万万不敢受你一拜!”
郑虎纹丝未动,很认真地说:“你必须受此一拜,否则我难以启齿。”
莫如深从来没有见过郑虎如此认真,赶忙说:“二哥,有话请讲,何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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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虎这才站起来,把桌上的茶碗翻过来,在里面倒满了酒。他给莫如深和自己各倒了一碗,也不管莫如深是否愿意,径直碰了一下碗,然后一饮而尽。
他把碗放在桌上,眼睛直勾勾地看莫如深和碗里的酒。莫如深把碗端起来,把酒干了。
郑虎这才说:“你我义结金兰,理应坦诚相对。可我向大哥和你隐瞒了一个秘密,我并非真想隐瞒,只因事关重大,因此未曾向你们提起。”
莫如深说:“二哥,讲与不讲,皆在于你。无论如何,你我皆可共同面对。”
郑虎大为感动,说:“如此,我便没有顾虑了。我父亲曾任越州同知,被贾似道陷害,遭流放致死。我受到牵连,发配边疆从军,后遇皇上大寿,大赦天下,才回到了故乡吉州。怕贾似道继续迫害,便将名字隐去一字,后以郑虎为名存活至今。”
莫如深大吃一惊。他熟读宋史,郑虎所说的人明明就是为南宋除去奸臣贾似道的英雄郑虎臣。
莫如深从椅子上站起来,问:“二哥名字中隐去的字莫非是一个臣字。”
郑虎显然也很吃惊,说:“正——正是。你怎么知道?”
莫如深明白了,郑虎臣与贾似道有杀父之仇,杀贾似道的动机成立了。
莫如深重重地点点头,说:“我读过宋史,贾似道的确死在了郑虎臣手中。”他没有提郑虎臣最终死在了贾似道的同伙陈宜中手中。
郑虎点头道:“我的确叫郑虎臣,如此说来我能够为家父报仇了。”
莫如深说:“史书上的记载确实如此,按年份来说,可能时机未到,二哥切不可再轻举妄动了。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郑虎说:“是的,我也明白了。虽然这些年来,我随师父苦练武功,终因资质平庸,不得上乘武功,无法报仇雪恨。我听你的,今后会蛰伏待机。”
莫如深把酒满上,与郑虎干了一碗,说:“如此说来,我便放心了。”
郑虎忽然转喜为忧:“你纵放了我,怎么交差?顾德璋只给了你十天时间,现在只剩三天了。”
莫如深想了想,说:“二哥,你放心吧,我自有办法。你既是诛杀贾似道的关键人物,我更要保护你了。”
郑虎颇有感触:“还是师父说得对,他说向你直陈真情,你一定会帮我。”
直到此时,莫如深才明白了罗宗话里的意思:“师父果然知道,我曾经这样猜测过。”
郑虎感叹道:“怪不得师父说我瞒不了你。可你怎么办呢?”
莫如深轻松地一笑,内心已经做了决定:“至于我,你也知道小弟向来颇有些智谋,还怕不能脱罪吗?”
郑虎还是有点担心:“你能否说与二哥听一听?如果以你的命换回我的命,郑虎万死不敢承你如此大恩。你记住,如果你因此而死,郑虎绝不独活!”
莫如深看看他认真的样子,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很感动:“二哥,不必轻言生死,老三自有计议,绝无性命之忧。”
郑虎终于放心了:“如此,我心里宽慰了许多。”
莫如深提醒他:“二哥,今后如果有当官的机会,你一定抓住。勿需过多考虑官是如何来的。”
郑虎一愣:“三弟为何有此一说?”
莫如深解释道:“从我看过的宋史来说,你后来做了县尉。正是在县尉任上,押送贾似道,并最终将其诛杀。”
郑虎恍然大悟,说:“我明白了,三弟的话我记下了。”
直到与莫如深把酒喝完,畅谈到深夜,郑虎才离开了。
莫如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反而轻松了许多,一扫几天来内心中的阴霾。他暗暗下定了决心,与贾似道、顾德璋之流斗上一斗。
莫如深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暗暗对自己说:“何在呀何在,你有何德何能,结识了宋慈、忽必烈、吴潜、文天祥等宋元时期的名人,包括那些位列丹青的奸臣,如贾似道。如今还与除奸英雄郑虎臣结为异姓兄弟,想想贾似道即将死在你的结拜兄弟手下,你的心情不错吧?”
莫如深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却没有丝毫困倦之意。他从床上坐起来,看看桌上郑虎留下的酒坛,想起了昨晚与郑虎见面的情景。
自己决心为郑虎隐瞒真相,同时也要面对顾德璋甚至贾似道的质问,心里还是没底。无论如何,今天他也要去当值,深呼吸了几次,下定了决心,开始穿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