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深赶忙把她搀起来,说:“水清姑娘不必如此,你我皆是邹子龙的亲朋,不必言谢!”
向水清说:“既然几位要深入匪巢,水清愿意舍命相陪!”
莫如深很感动,知道自己拦不住她,于是同意了。
罗红缨开心了,一把搂住向水清的肩膀:“这一下有人和我作伴了。”说完,两人笑了起来。
向水清不仅动作敏捷,会骑马,对本地的地形也是颇为熟悉,省了不少事。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位于净山下的赵家庄。
庄外的田地里,大批的农民正在劳作。场面看似热火朝天,农民也在奋力劳作,却个个面有菜色,一副营养不良之状。
一个衣着整齐的年轻人正在给大家鼓劲,时不时帮大家做一些事情。
罗红缨禁不住问:“你们不觉得这个劳动场面有些奇怪吗?”
彭超吸了一口气,说:“是的,我也有同感,但说不出来哪里很奇怪。”
向水清冷哼了一声:“能不奇怪吗?这么多人挤在这几块田里,他们干的到底是那家的活计!”
罗红缨忽然明白了:“对,就是这样。他们为什么不在自家田里干活,这么多人集中在这几块田里,好生奇怪!”
向水清说:“这就是贾似诚推行的农耕之法。集中使用人力物力,集中分配各人所需,一部分交给朝廷,一部分留作梅州及各县自用。他把这种做法称为公田法。”
彭超说:“听起来,倒也利国利民。”
向水清冷冷地说:“绝非如此简单。如果贾似诚真想为国为民,此法虽有不妥,确有其合理之处。然而几年下来,贾似诚成了此间的土皇帝,梅州所有的事务均决于他一人。几任通判或同知死走逃亡,堂堂朝廷竟不能派一人给以监督。”
莫如深彻底明白宋理宗派他来此地为官的原因了,所谓耳聪目明就是要了解民生疾苦。看来宋理宗还没有昏庸到不可救药,莫如深感到了稍许安慰。
莫如深下马,走到田边,施礼道:“这位官人,在下有礼了,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个年轻人抬头看看他,走到田边,使劲跺了跺脚,抖落脚上的泥土。
他拱手施礼道:“在下是附近三个村的大保长赵长川,不知官人尊姓大名。”
莫如深说:“鄙人何在,来此地找人,相烦指路。”
赵长川说:“不知要寻何人?”
莫如深说:“此人名叫肖玉良。”
赵长川一惊:“你找他何事?”
莫如深说:“只因故人辞世,欲葬于净山脚下。我是外地人,并不熟悉本地。只听故人生前提过,在宽城县赵家庄有一朋友,名叫肖玉良。因此,我想找到肖玉良,请他代为寻找一处背山临水之地,以便安葬故人。”
赵长川似乎有心事:“这位官人,我劝你赶紧离开吧!你肯定见不到肖玉良了。你是外地人,千万别趟这滩浑水了。”
莫如深故意问:“这其中有什么不妥吗?肖玉良家中出什么事了吗?”
“你还挺好奇。”赵长川说,“肖玉良已经上净山落草为寇了,成了朝廷通缉的反贼。”
莫如深故作大惊失色:“什么?那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赵长川说:“不可能有什么人了!头一天晚上,他杀死了原来的保长,逃到了净山。梅州实行连坐之法,他的父母及家人都被斩杀了。”
彭超真地吃惊了:“什么?杀了保长,通缉他就是了。怎么可以株连九族?”
罗红缨也说:“就是,杀人偿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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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川连连冷笑:“你们真是外地人,什么都不知道。杀保长在此地如同造反。”
莫如深不解地说:“保长并不是官吏,肖玉良也没有攻击衙门,怎么判了造反大罪?”
赵长川不耐烦地说:“你们这几个外地人,甚是罗唣。如不快走,只怕就要惹祸上身了。”
旁边过来一个形容猥琐的人,瘦小枯干,50岁左右。
他不屑地说:“你们懂个屁!在我们这里,十户为一保,设保长,十保为一大保,设大保长,十大保为一都保,设保正。保长、大保长和保正可以管理区域内的生产耕作、赋税钱粮,甚至刑狱诉讼。我们赵家庄的老保长是大保长,正是我们赵保长的父亲。肖玉良杀了老保长,我们赵家庄全体村民与肖六不共戴天!”
他慷慨陈词一番,神情十分讨厌,却也说出了很多真相。
赵长川喝斥道:“韩老六,滚一边儿去!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赶紧干活去!”
莫如深能看出来韩老六不是很服气,但还是悻悻地离开了。由此可以看出一个50岁的人能如此听一个年轻人的话,其他人对一个年轻人也必是噤若寒蝉,可见他们对大保长的畏惧,权力不可谓不大。
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远处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很壮硕的汉子,红光满面,满身酒气,与正在劳作的村民极不相同。
走到近前,他看了一眼莫如深,问赵长川:“赵保长,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为何不参与劳作?他们不知道此地的规定吗?”
赵长川爱搭不理地说:“他们不是本地人,只是问路的。”
他又看了看莫如深三人,说:“别管他们是不是本地人,只要不出梅州地界,青壮年劳力都要参加劳作。”
他没等赵长川回答,直接问莫如深:“你们是干什么的?看你们的样子不像耕田的,天下行业无非就是士农工商,除了官吏,无论作工还是经商,没有县衙或州府的文牒都不得私自离开居住之所,你们不知道吗?你们的文牒呢?拿出来,让我看看!”
罗红缨看着他嚣张跋扈的样子,早已怒不可遏。她刚想发作,就被彭超强行拦住了。
莫如深也很愤怒,但还是耐着性子说:“我们是来此访友的,正在问路。”
他转头问赵长川:“他们找的是谁?”
赵长川看看莫如深,说:“他们不知道姓名,描述了半天,我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
莫如深完全没想到赵长川会替自己隐瞒找肖玉良的事情,心里对他增加了些许好感。
赵长川问:“金保正此来,不知有何事?”
莫如深暗自思忖,原来这个人是保正,管着像赵长川这样十余个大保长,怪不得摆着这么大派头。
金保正不阴不阳地说:“我听说赵家庄有青壮年不参与劳作,也不交佃税。这是怎么回事?”
赵长川很恼火,问:“金保正,你是不是听谁说什么了?”
金保正冷哼一声:“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县里让乡民互相监督,你是大保长,我是保正,也在乡民之列,自然也要接受监督。”
赵长川很无奈,也很生气:“又是风闻言事惹的祸!想我赵长川放弃考取功名,接受了家父的大保长职事。几年来,我勉力为之。可是,金保正,你想过没有?百姓的劳作积极性越来越低,生活越来越贫苦,我们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金保正的脸突然黑了下来:“赵长川,你他妈疯了吧?你还敢质疑胡大人的决定?十余个大保长中就你最消极,纵容村民消极怠工,你的大保长是不是不想当了?”
赵长川冷冷地说:“不当也罢!”
金保正连连冷笑:“这就是了,这才是你的心里话。怪不得你经常纵容村里一个姓赵的老头和一个姓杨的秀才在家偷懒,还不收取他们的佃税。不参与劳作,就必须交佃税充作劳务费用,这些你不知道吗?”
赵长川寸步不让:“赵大爷年纪大了,身体虚弱,不堪劳作,故而没让他上工。”
金保正不屑地说:“赵老头年纪大了,那杨秀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