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的贺兰部,一群只会享福的老贵族,靠着大蒙骑兵的余威才能在草原的角落里生存,每次草原大会总喜欢派人到处送礼巴结。
排除。
西边的雅兰察部,拥有草原七大骑军之一的荒骑兵,确实很有威胁。但……依照父汗说过的,雅兰察的武士就是一群打仗还要带着骆驼的蛮人,只要轻轻从他们旁边一推,那些骆驼就会像朽木倒去。
带着骆驼的骑兵,应该做不出夜袭的事情吧……
阿木尔抬眼看了下阴空。
排除。
北边……北原的两个主部似乎都有可能反叛草原大会。
无法排除。
部族里谁都知道,自大荒以后,北原年年都来草原大会讨要粮马,汗王甚至连莫尔湖的渔场都割给了他们。
关于这件事情,很多族人都抱有不满,认为凭借铁游骑和牧马军骑的强势,根本不需要满足北原的要求,想打那就打嘛。
汗王没有给其他人解释过,除了阿木尔,他的任何疑惑几乎都会得到解答,因此,他明白了给予渔场给北原蛮人的道理。
钓鱼。
但,究竟是哪条鱼在拼命扯钩。
阿木尔心里也没底,所以他想要弄清楚是哪个部族挑起了草原大会的混乱。
“别贵木叔叔,父汗临走前都和我说过了。”阿木尔说,“不是偷牛羊的贼,而是夜袭的外族骑兵,对吗?”
“你……”别贵木心头一跳,慌张道:“哪里有什么骑兵,就是……确实不是偷猎的贼,就是一群野牛在草原上发疯而已。”
“野牛?”阿木尔似乎想起先前远处的嚎叫,他没听过那种声音,还以为是铁游骑的斥候们传声的特殊语音,“刚才那些就是野牛的叫声吗?”
“呃,不……是。”别贵木一愣。叫声?是那一片狼嚎吗?
“不是?那就不是野牛,那是什么声音?又是什么事情让父汗和可戈将军都要带上铁游骑往外跑?”
“不……我的意思是……是,那就是野牛的声音。”别贵木连忙道。
“不对,您在父汗面前说错话时,也是这么断断续续地说话的。那不是野牛的声音,别贵木叔叔不会撒谎,究竟是什么声音?”
“有野牛!”别贵木急忙回应,“那…那个声音虽然不是野牛的声音,但却是有野牛群向我们冲来,我刚才带兵就是去阻拦那群野牛的。”
“那是什么声音?”
“野兽的声音。”
“嗯?”阿木尔眉头锁得更紧,“野兽的声音……又不是野牛,那是什么野兽?”
别贵木紧张地将目光挪向他处,心底嘀咕道:这个孩子怎么突然这么多问题,平时挺安静的啊。
过了一会,他将目光挪回,却正好对上男孩直勾勾的眼睛,别贵木下意识又把目光挪开,佯作什么都没看见。
“别贵木叔叔?”阿木尔的声音轻轻传来,马背上的武士心底泛起一丝焦躁,还是无奈地看了过去,回应上男孩的眼睛。
他愣了。
这样清澈的眼睛里怎么能溢出那么多的疑惑?
别贵木空白的脑子里泛起这样一个念头,可男孩的问题层出不穷,一下子就把他拉回到现实中。
“除了野牛,还有什么野兽在伊姆鄂草原出没?不对,野兽怎么可能需要那么多骑兵去对付,只有外族的骑军才会吧。”阿木尔不依不饶地问,“是北原的骑兵吗?巴尔瓦盖还是卡瓦绛戈?”
“殿下,你还是别问了吧,我无法给你答案。”别贵木叹息道。
“为什么?”
“您还是个孩子,蛮族人不会杀高不及马背的孩子,也不会让这些孩子们在没有成年之前去承担起男人的责任。武士并不是简单的荣耀,更多的是一种责任。”别贵木说,“外敌入侵,武士就是站在最前方的人,要么我们踩过敌人的尸体,要么被他们践踏,除此之外任何结局,都是对武士的侮辱。蛮族的武士没有谈判和妥协,也不会死在女人和孩子身后。您放心往前走,后面交给我们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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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阿木尔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别贵木抬手将面甲叩上,弯刀从马袋取下,反系在腰后。
“黎羊!”别贵木看向车厢旁蛰伏的武士。
“别贵木统领……”黎羊缓马而出,面甲提在手上,露出一副凝重的神情。
“殿下就交给你了。”别贵木说道。
“等等。”阿木尔不安地喊道,“别贵木,发生了什么事?回答我!”
别贵木回头,呆了一下。
孩子声如稚兔呼鸣,却目光灼灼,如年幼的雄狮高昂着头颅,烈焰般的雄心在这一刻从禇褐色的瞳子里迸出,即使是久历兵戈的铁游骑统领也不免想要发出一声惊叹,那幼小的身躯里竟有着不输于他几位兄长的气势。
“有人追来了。”别贵木低声说,他听见了远处冗沉的马蹄声,如此均匀,像是所有奔腾的战马迈开了同样节奏的步伐。
追来的敌人马势已浑成,他们胯下战马竟都产生了共鸣,仿佛无数道细雷在草地上同时迸射而起,而雷鸣同时传递,于是细雷汇聚,成滚滚惊雷!
骑者可知马步,别贵木听得都有些入迷。
正因为如此,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可怖,因为那完全是敌人的马步,他感觉自己在面甲下轻笑,仿佛没有任何惧意。
然而,也无战意。
他在等。
等一个契机。
天空愈发阴沉,马蹄声杂乱无章,在唯有火光的大地上,有人竭嘶大喊,有人压抑到窒息,无人迷失方向,或被火光笼罩,或追逐着目及的光。
身陷这片囵圄的人群中,年纪最小的少年十六岁,一切看似与他无关,可他却处在中心。
孩子能听见远处的声音,多而乱;能看见人影闪过,熟悉而陌生;能触摸到绵软的布帘,可却感受不到闲暇的困意。
唯有摇曳的红影最是真切。
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原因,他必须要加入这片战场,因为他离这里太近了。
“是哪一部的骑兵?”阿木尔从车窗撤下,又掀开门帘,拨开侍女们拉扯的手,跨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