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

“多谢官家。”薛极佝偻的腰身缓缓走出大殿,身后的荣华富贵与他渐行渐远,人有三起三落,但他已无机会,他已是花甲之人,此去福州怕是回不来了。

“哼!还有那聂子述,即日下令李埴,给朕罢免了他的职位,送去积石州养马,若马儿有肥瘦,朕还要治他的罪!”

“是,官家。”崔与之嘴角微微一撇,心叹官家还是会雷霆手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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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极倒台,许多人在大殿也站不住了,纷纷出列自述罪责,赵昀一一处置,绝不姑息。

时至傍晚,赵昀与众臣仍是滴水未进,处置的史党人员已经达到了近百人,几乎涵盖了当朝大多数权贵。

直此刻,参知政事宣缯与通奉大夫胡榘同步出列。

“二位卿家有何事?”

“老臣自觉年迈无力,无法再处理政务,想要辞官乞祠,望官家成全。”这二人都是聪明人,又与史弥远是极为亲近之人,倒史案一出,他们在朝堂上也再无立足之地,倒不如尽早离去,落个好下场。

“唉!要走的朕也留不住,就如卿家所愿吧。”这二人其实都是实干之才,赵昀也不想动他们,但念在二人年纪确实已经老迈,留在朝堂容易受他人讥讽,倒不如给他们先寻个好归宿:“宣卿就以观文殿大学士致仕吧,提举洞霄宫。胡卿就以龙图阁大学士,正奉大夫致仕吧,你二人放心,朕不会亏待有功之臣,且去吧。”

“多谢官家。”两位大学士结伴走出大殿,他们虽然依附在史弥远麾下,但政务有绩,勤政为民,也算是背着奸佞名声的好臣子吧。

值此刻,史弥远身后只剩下稀稀拉拉的数人,但他本人依旧是云淡风轻,等待赵昀对他的最终安排。

但赵昀此刻却将目光落在了另外一人身上:“袁卿。”

“老臣在。”袁韶大步出列,神态毫无惧色,一副坦然态度。

“今日朕判罚了这么多人,你说朕做的是不是有些过于严厉了?”赵昀对这个道貌岸然的老家伙笑问道。

“官家处置公允,众臣心悦诚服,贪渎之人咎由自取,与官家无碍。”袁韶情真意切的回应道。

“嗯,袁卿如此一说,朕心中也舒畅不少,朕还想听一听袁卿对结党的看法?”

“结党想来是朝堂大忌,国之政事于官家来说纷杂繁琐,需要接纳各方谏言,采其良策而施行,用其良法而惠民,而结党营私,便堵塞了朝堂言论,形成了混淆视听的风气,致使有识之士不得谏,有策之人不得说,即便一朝说出,若与结党之派意见相左,利益相悖,那也会受到其人群起而攻之,官家虽有圣心独裁,但耳旁风言风语过多,也会影响诸多判断。

其次,无论是朋党,还是同年党,他们纠结在一起更多的是谋取私人利益,对家国利益置若罔闻,一旦私利过大,他们便会铤而走险,进而形成知法犯法,淹没良知,加之又独尊一人,此人若是心存歹念,更有可能威胁朝堂,祸害天下。

再说史书,无论是阉党,还是外戚党派,亦或者同乡党派,极少有留下好名声的人,清正之人不屑于结党,不愿在皇帝面前生了猜忌……”袁韶的确是论辩的一把好手,道理浅进深出,说的句句都是良言。

“嗯,袁卿所言正合朕心,那敢问袁卿以身作则了否?”赵昀笑盈盈的问道。

“官家,只以结党论,老臣也以结党言,老臣的确与史相有同乡同年之谊,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也全赖史相扶持,但老臣无论在地方,还是在京师为政以勤,恪尽职守,不敢懈怠分毫。”袁韶拱手答。

“嗯,既然袁卿都这般说了,那朕也就列举一二,临安府尹在袁卿上任之前赋税是多少?今岁赋税又是多少?重税盘剥也是良臣所为,若只是如此,朕可以公事论处,但赋税加重,国库收纳如旧,这些多出来的银子去了何处?”赵昀要揭开袁韶这层皮,就要揭的彻底。

“银两皆有迹可寻,老臣未贪一分,官家可去老臣家中抄查,看是否有贪渎罪证。”袁韶这句话倒没有作假,这也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所收重税他不否认,但得银皆以公事外放。

“是吗,薛极拿银,只言公事,可有凭证,你私自放银,可与朝廷禀报?难道还是朕冤枉了你不成?”赵昀怒目作问。

“薛极官高,又有史相之令,当时家国统筹皆出史相之手,史相要银,老臣岂敢不放?”袁韶还在强辩。

“这就是你所说的朋党弊端吧,既如此你与薛极之流又有何异?”私放官银,不与朝廷报备,这套行政流程本来就是不当,袁韶的强词夺理让赵昀更为愤怒。

“官家非要这么说,老臣也只得认下,但老臣为政……”

“这不是你做错事的借口,功是功,过是过,若人人都功过相抵,那要朝廷律法干什么?你也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这般小孩脾气,你平素的沉着冷静,谈笑风生去了何处?”赵昀对此嗤之以鼻。

袁韶此刻终究是默言,既然已经搅进了这个泥潭,想要脱身何谈容易,自诩高洁之人,也不看背后爬上来的路是多么的难看肮脏。

“袁韶,朕从未否认过你的才华,但你一心不知悔改,朕也再难用你。你就以少傅致仕吧,也算是对你这么多年来的苦劳的奖赏。”赵昀其实私底下多次询问过其他官员对袁韶的看法,由将其留任之意,但崔与之、全绩等人对其都甚是厌恶,赵昀也不想将其留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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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官家。”袁韶甩袖离殿,心中多有不服,他本是一个有极强执行力的干吏,如此做法他认为埋没了自己。

诸人安顿完毕,只剩下倒史案的案首党魁史弥远了。

“史相!”赵昀姿态已经十分疲倦,但还是强行打起精神,正襟危坐呼唤史弥远。

这是赵昀一生无法越过的一个人,若没有这个人他也当不上皇帝,但既然得了皇帝之权,就要行皇帝之事,任人拿捏为傀儡不是赵昀的性恪。

“老臣在。”史弥远慢悠悠的走到殿中,拱手一拜。

“史相认为朕今日的处置如何?”赵昀语气很平和。

“太轻了,应该杀过几人,以正国法,以敬效尤。”史弥远浅笑回应。

“史相,朝堂之上不可嬉戏,阿育王寺这块地就给你了,你想建坟也好,你想建院也罢,都随你!一应爵位也给你保留着,你依旧是当朝一品,死后也有谥号,如此安排可算妥当?”赵昀再问。

“已经是天恩了,老臣叩谢官家。”史弥远行了一个大礼。

赵昀微微点头摆手说道:“朕今日也乏了,诸位卿家退下吧,史相陪朕说说话。”

继,一众文武离开了大殿,殿中只留二人。

“来人,给史相赐座。”赵昀喝了一口茶水说道。

史弥远则落座堂下,殷勤的看着赵昀。

“史相,朕在相府住了两年,史相对朕的恩情朕永远不会忘记,但朕不是个循规蹈矩之人,这一点想必史相早就看出来了吧。”赵昀曾对史弥远说过二人是同绳上的蚂蚱,也可以看出赵昀不愿走到今日这一步。

“官家聪慧,老臣从一开始就知道,选择官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老臣咎由自取,愧对官家了。”位置越高,选择之时就要顾及很多人的利益,史弥远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史相觉得自己是一位好相公吗?”

“谁知道呢,这件事史弥远说了不算,只能等后人评说了,不过官家与老臣不同,老臣行将朽木,这辈子也到头了,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而官家才刚刚开始,有大把的时间去改变后人的说法,去改变史书的说法,官家认为老臣说的对吗?”史弥远现在已经卸下了包袱,所说的话也全全为赵昀着想。

“史相所言极是,朕绝不会愧对祖宗,也不会愧对江山万民,这一点朕可以向史相保证。”赵昀信誓旦旦的说道。

“官家切莫这么早的承诺,人是会变的,居安思危在得意之时很少会想到,古今多少帝王陷于权色之中,官家自认为能时时保持清醒吗?”史弥远笑问道。

“那该如何解决?朕总不能时时受气吧。”赵昀自然明白史弥远的意思,为君之道古书有载,世人有传,但真正做好皇帝的有几位?

“给自己找一个警钟,一个敢于直言谏上,对家国有利的警钟,老臣是在相位上迷失了,不配做官家的警钟,但眼下就有一人,他似乎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官家知道唐皇李世民吗?”

“你是说立一个魏征?”赵昀脑中也勾勒出了全绩的面貌。

“正是,这绝对对官家大有进益。”史弥远很满意赵昀的答案。

“嗯!朕正有此意。史相你怪朕吗?是不是觉得朕绝情无义?”赵昀心中还是有愧,不吐不快。

“官家二字便是答案,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官家就不只是会稽城西门里的赵大郎了,有时候还要更狠绝些。老臣年纪大了,见了太多的事情,故而心中畏首畏尾,没有了当初的热血冲劲,有些事心中想到了却不敢去做,不瞒官家当初选德殿中改诏之时老臣双腿瑟抖,下关失禁。”史弥远提起这一句并不只是个笑话,而是在警醒赵昀,还有两个人没有处置呢。

“哈哈哈,史相也说的太悬了吧,哦!朕还有两事要问史相。”赵昀心领神会,大笑遮掩尴尬。

“官家请讲。”

“郑清之到底能不能重用?”

“可用,有经世之才。”

“关于太后……”

“待若亲母。”

二人交谈了半个时辰,史弥远起身辞行:“官家,老臣这就离去了,若日后有疑问,尽管来书信,老臣知无不言。”

“好,史相一路慢走。”

史弥远恭身缓缓向殿外走去,恍惚间耳旁响起了诸多声音,有韩侘胄,有赵汝愚,有苏师旦,也有赵竑。

这也许是史弥远最后一次上早朝了,也是他上早朝最晚归的一次,但他此刻的心态很轻松。

这样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