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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油大:含脂肪多的肉食。②让来打耳根:食油腻过量而闷头。③骚疾嗨:不停地吃。④劈翻:(桌上)全部吃完。⑤刨毙:(碗里)吃尽。⑥敞欢:尽情。⑦二麻二麻:昏昏沉沉。⑧打心捶捶:心腹之人。⑨解火烟气:解读gài,火烟气,饮食过量,从嘴里释放出乱闻的气味。⑩嬢勾儿:什么。
“秃顶大哥……我不会整……不像你……儿几年就来肥了①。整了浪多年……到今天我还是啥都没得一个……我是千做万没得,你是不做自然来……算……算了,我们不说……不说这些。你看你……肥头大耳……战乱纵块整法,都没有把你整闭气……还满起……福相……”
“是背得哦?”
“当然是了……秃顶大哥,对真人不说假话。兵荒马乱,我早就看穿了……一点没得意思,哪个想……想过要得……得啥子势哦。不说你也晓得,我……我这个人的性格,太……太直撇了。整不来弯横倒拐……说不来好……好听话,也取……取不来乖。当……当啥子官哦……嫑整来人也搭罪……神也搭罪。我是饿来……饿心慌了,想来坤……坤②一顿……吃点……嘻嘻撒③。妈依……这顿饭倒是巴适,可惜才……才得婆娘娃娃……揣……揣一低低儿回去,我硬是失悔来……失悔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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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还看不出来嗲。你娃娃吃顿酒肉饭,都还想到自己的婆娘娃娃。这年头,像你这样的人,包找嚯。”
“啥……啥子包找……”
“二天,我还不而要学你。啷到④好吃的,还是给婆娘娃娃揣点回去。”
两人说说话话,不知不觉就走了泡十里路程。
“啊呦喂啊呦喂……啊呦喂……”
“咋了?你咋了?咹……”
“心口,啊呦喂,啊呦喂,咋状鸡巴痛哦?”离桐梓里不远的时候,黄松青叫冷风一吹,直喊心口精痛。“啊呦喂,啊呦喂……”
李茂盛定睛一看:哟,黄松青的死瓜萝⑤肚皮,涨得浪么圆——肯定吃多了!
“把心口按紧点。嫑说话,担怕遭口风了⑥。”
黄松青跟到李茂盛,又鼓住劲走了一两里路程,他看见路边上有老棵槐子树,便凴到⑦树杆,呻呻唤唤:“秃顶大哥……我……来不起了……歇一气气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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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来肥了:收入很多。②坤:吃。③吃嘻嘻撒:找理由(或厚着脸皮)吃别人的款待。④啷到:得到。⑤死瓜萝:鼓得圆而硬。⑥遭风:吃饱后,被风一吹,肚子痛。⑦凴:靠,依也。方言读pēn。
“逋儿迸,这加半夜了,号⑤歇一气气儿?那不是整拢天亮?”
“我硬是来……来不起了……”
“啥子来不起哦?咬住牙巴。”李茂盛说着,随手撅根树枝,递给黄松青。“来,拄起走,没得好远了。”
黄松青拄着树枝又走几步,就硬是走不动了,李茂盛只好把他扶起。两人走着走着,黄松青突然惊叫起来:
“呀……鬼……鬼……”
黄松青叫喊着,直往李茂盛怀头钻。一股大酒气,令李茂盛很不舒服。
“滚你妈哟的,我才鬼迷了。黄松青他走不动,把啥子给我没得了吧?关我锤子事呀!”
李茂盛一把搡开⑥黄松青,眨眼就是一趟。
黄松青失去依靠,咚声倒在冷咪咪的地上。他脑壳头先是嗡的一声,接着眼睛一跨,就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觉得大鬼小鬼一窝蜂扑到身上,拖的拖,抬的抬,七拉八扯,把整个身子弄得痒痒的。黄松青想:
管它喽,我也很累了,走就走吧,跟他们一路去耍一下,放松放松,唉,还是安逸。
李茂盛跑了一截,回头一看。黑夜里的黄松青,倒在地上七拱八翘,整个身子都在不停地抽搐。李茂盛本来就是狠心人,这个时候,他肯定不想过问黄松青了。朋友又爪子嘛?日霉的时候,求大爷管你。李茂盛轰声调过头来,不痒不痛骂了一句:
“饿痨子逼,闷吃死涨哇,命都遭收起走求。”
李茂盛独自跑了,黄松青也在迷迷糊糊中,跟着鬼魂逍逍遥遥走了。不过,黄松青这一走,还算走得安逸。毕竟背得饿死的,说起出去也要好听得多。
李茂盛回到家里,已是鸡叫二遍。他的眼睛塞溜了,将将子倒在床上就扯起噗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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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号:还要。②搡开:搡不读sǎng,读chǎo,推开。
B:普通
冬月二十七日,晚上,一更时分。
县衙内堂的厅房里,摆了几桌酒席。蒸菜热菜一上桌子,满屋子热气腾腾。把总、幕友和几个比较活跃的差役,分别插在里长、粮长中间。照着桌上的大盘小盘,五抢六夺。一双双筷子,去了又来去了又来。看见稍大一点的肉坨时,还够起双手,左右开弓,甚至站起身来直往嘴里塞。
幕友见眼面前这些里长、粮长,穷吃饿吃,嘴里含着,筷子夹着,心里想着。心里暗自发笑,只顾那张嘴巴,却不管吃了这台酒肉,要喊回去干些什么事情。大家喝得正来劲,幕友忽地站起身来。干咳几声,把几张桌子扫视一遍。待大家都注意到他的举动之后,开口说道:
“县太爷为国效力,不幸染了风寒。无法与在座诸位当面痛饮,要我带他向各位问好,代他敬各位一杯。来,干!”
幕友喝了一口烧酒,继续说道:“闲话休提,言归正传。告诉大家吧,正县,已经不是大明的正县了,它是大西的正县啦。”
大家盯着幕友,幕友不慌不忙,把帽子搊了搊。
“唉呀,大明跨啦,如同逝去的光阴,就像溪河的流水,一去不返。作为聪明人,顺从天意,归顺大西,那是最明智的选择呀。”
“听到没有吧,赵老二说了,大明江山,已经垮了。”一旁把总,本是请来陪坐的,不料他歘声触了一下酒杯,目中无人地说道,“今天把你们整起来,就是看你们几爷子知不知趣,是调皮捣蛋作对呢,还是老老实实给我们卖命。”
“里长都干这么多年了,连这些关键问题都分不清嚯。”李茂盛见把总语气来得非常直接,赶紧说道。“没问题,县太爷放心,把总放心,赵老……噢,幕友老爷放心,毫不含糊,保证站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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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幕友竖起拇指,把李茂盛表扬一番。“大明虽然不在了,但你们在座的各位,依然还是里长、粮长。不过,你们不是大明的里长、粮长了嚯。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大西的里长、粮长了。”
“给老子记到!”把总眼睛一鼓,说,“你几个私生子娃娃,懂不?是大西的里长粮长了嚯!不要猫儿子眼睛——昏头昏脑的。酒肉饭吃了,还把老皇历拿来抱着翻!”
“说句实话吧,如今正县,百废待兴,正缺人手。”幕友用手一指,说,“只要你们这些里长、粮长好好干,前途无量呀。”
“唓,说去说来,你们全都比我还划算。老子花了那么多银子,才整一个把总来当起。”把总嫉妒地说,“你看你们,分文不花,神也不淘,尽捡便宜,还前途无量。”
“是哇,这叫运气来了,门枋都挡不住呀。我大西的里长粮长们,”幕友说着,走到李茂盛旁边,在他肩上轻轻一拍。“你们要像这位老兄这样呀,抓住机会,好好干吧。县太爷,县太爷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李茂盛昂起头来,心里面乐滋滋的,非常得意。
“唉,好处得到了,以后还是要给我送点礼嚯。如果只知道吃独食子,不来上供呐,早点说清楚,去你妈的!”把总也学幕友,离开座位,跩了几步,然后突然回过头来,在桐梓里里长黄松青肩膀上,当声一个。黄松青正想悄悄捻几坨肉墩子,给老婆孩子揣回去,不料挨了把总一个,脸上的肌肉,顿时吓得狗扯一样。不过还好,把总望着脑袋没有把他逮住。